李四爷今天得到消息较迟,含着歉意向瑞宣打招呼:"街上怎样啦?祁大爷!"
"吃过饭?四爷爷?"瑞宣立住,勉强笑着说:"大概是日本要人从这里过,净街!"
"不是关城门?"在李四爷心中,只要不关城门,事情就不至于十分严重。
"不至于吧!"
"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个阵式!"李四爷慨叹着说。"当初有皇上
立在街心。他头上出汗。低下头,他从便道上,紧擦着铺户门口走过去。他觉得两脚象踩着棉花。走出老远,他才敢抬起头来。仿佛有人叫他声,他又低下头去;他觉得自己姓名很可耻。
到学校,果然已经上课,学生可是并没有到齐。今天没有他功课,他去看看意国窦神父。平日,窦神父是位非常和善人;今天,在祁瑞宣眼中,他好象很冷淡,高傲。瑞宣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因自己心情不好而神经过敏。说过两句话后,神父板着脸指出瑞宣旷课。瑞宣忍着气说:"在这种情形之下,想必定停课!"
"呕!"神父神气十分傲慢。"平常你们都很爱国,赶到炮声响,你们就都藏起去!"
瑞宣咽口吐沫,楞会儿。他又忍住气。他觉得神父指摘多少是近情理,北平人确是缺乏西洋人那种冒险精神与英雄气概。神父,既是代表上帝,理当说实话。想到这里,他笑下,而后诚意请教:"窦神父!你看中日战争将要怎发展呢?"
神父本也想笑下,可是被点轻蔑神经波浪把笑拦回去。"不知道!只知道改朝换代是中国史上常有事!"
瑞宣脸上烧得很热。他从神父脸上看到人类恶根性——崇拜胜利(不管是用什恶劣手段取得胜利),而对失败者加以轻视及污蔑。他声没出,走出来。
已经走出半里多地,他又转身回去,在教员休息室写张纸条,叫人送给窦神父——他不再来教课。
再由学校走出来,他觉得心中轻松些。可是没有多大会儿,他又觉得这实在没有什可得意;个被捉进笼中小鸟,尽管立志不再啼唱,又有什用处呢?他有点头疼。丧胆游魂,他走到小羊圈口上,街上忽然乱响起来,拉车都急忙把车拉入胡同里去,铺户都忙着上板子,几个巡警在驱逐行人:"别走!回去!到胡同口里去!"铺户上板子声响,无论在什时候,总给人以不快之感。瑞宣楞着。眼,他看见白巡长。赶过去,他问:"是不是空袭?"这本是他突然想起来,并没有什特别意义。及至已经问出来,他心中忽然亮:"们有空军,来炸北平吧!和日本人同炸死,也甘心!"他暗自祷告着。
白巡长微笑是耻辱,无可奈何,与许多说不出委屈混合物:"什空袭?净街!给——"他眼极快向四围扫,而后把声音放低,"给日本老爷净街!"瑞宣心中又黑,低头走进巷口。
在大槐树底下,小崔车歪脖横狼放着。小崔,倭瓜脸气得青红,正和李四爷指手画脚说:"看见没有?刚刚把车拉出去,又净街!教人怎往下混呢?刀把宰,倒干脆!这笨锯锯,简直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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