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她,仲石就快回来。那天,夜里忽然来位客人,象是种地庄稼汉儿,又象个军人。她不敢多嘴,他们也不告诉她那是谁。忽然,那个人又不见。她盘问丈夫,他只那笑笑,什也不说。还有晚上,她分明听见院中有动静,又听到个女子声音嘁嘁喳喳;第二天,她问,也没得到回答。这些都是什事呢?今天,丈夫口中流着血,日本兵在家中乱搜乱抢,而且丈夫说二儿子已经不在!她想哭,可是惊异与惶惑截住她眼泪。她拉住丈夫臂,想样样细问。她还没开口,敌兵已由屋中出来,把根皮带子扔给白巡长。钱先生说话:"不必绑!跟着你们走!"白巡长拿起皮绳,低声说:"松拢上点,省得他们又动打!"老太太急,喊声:"你们干什?要把老头弄到哪儿去?放开!"她紧紧握住丈夫臂。白巡长很着急,唯恐敌兵打她。正在这时候,孟石苏醒过来,叫声:"妈!"钱先生在老妻耳边说:"看老大去!去去就来,放心!"扭身,他挣开她手,眼中含着两颗怒,愤,傲,烈,种种感情混合成泪,挺着胸往外走。走两步,他回头看看他手植花草,株秋葵正放着大朵鹅黄色花。
瑞宣从护国寺街出来,正碰上钱先生被四个敌兵押着往南走。他们没有预备车子,大概为是故意教大家看看。钱先生光着头,左脚拖着布鞋,右脚光着,眼睛平视,似笑非笑抿着嘴。他手是被捆在身后。瑞宣要哭出来。钱先生并没有看见他。瑞宣呆呆立在那里,看着,看着,渐渐他只能看到几个黑影在马路边上慢慢动,在晴美阳光下,钱先生头上闪动着些白光。
迷迷瞪瞪他走进小羊圈,除李四爷门开着半扇,各院门还全闭着。他想到钱家看看,安慰安慰孟石和老太太。刚在钱家门口楞,李四爷——在门内坐着往外偷看呢——叫他声。他找四大爷去。
"先别到钱家去!"李四爷把瑞宣拉到门里说:"这年月,亲不能顾亲,友不能顾友,小心点!"
瑞宣没有回答出什来,楞会儿,走出来。到家中,他头痛得要裂。谁也没招呼,他躺在床上,有时候有声,有时候无声,自己嘟囔着。
全胡同里人,在北平沦陷时候,都感到惶惑与苦闷,及至听到上海作战消息,又都感到兴奋与欣悦。到现在为止,他们始终没有看见敌人是什样面貌,也想不出到底他们自己要受什样苦处。今天,他们才嗅到血腥,看见随时可以加在他们身上损害。他们都跟钱先生不大熟识,可是都知道他是连条野狗都不得罪人。钱先生被打与被捕,使他们知道敌人厉害。他们心中"小日本"已改样子;小日本儿们不仅是来占领座城,而是来要大家命!同时,他们斜眼扫着冠家街门,知道他们须要极小心,连"小日本"也不可再多说;他们邻居里有甘心作日本狗人!他们恨冠晓荷比恨日本人还更深,可是他们不会组织起来与他为难;既没有团体保障,他们个人也就只好敢怒而不敢言。
冠晓荷把门闭紧紧,心中七上八下不安。太阳落下去以后,他更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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