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宣,虽然也相当疲乏,决定去到后门里,找陈先生。四大爷主张教小崔去,瑞宣不肯,来因为小崔已奔跑整天,二来他愿自己先见到陈先生,好教给套话应付金三爷。
月亮还没上来,门洞里很黑。约摸着是在离门坎不远地方,瑞宣踩到条圆象木棍而不那硬东西上。他本能收住脚,以为那是条大蛇。还没等到他反想出北方没有象手臂粗蛇来,地上已出声音:"打吧!没说!没说!"
瑞宣认出来语声:"钱伯伯!钱伯伯!"
地上又不出声。他弯下腰去,眼睛极用力往地上找,才看清:钱默吟是脸朝下,身在门内,脚在门坎上爬伏着呢。他摸到条臂,还
。
这时候,四大妈已把白糖水给少奶奶灌下去,少奶奶哼哼出来。
听见女儿出声,金三爷不再顾脚疼,立起来。"苦命丫头!这才要咱们好看呢!"边说着,他边走进里间,去看女儿。看见女儿,他,bao躁减少许多,马上打主意:"姑娘,用不着伤心,都有爸爸呢!爸爸缺不你吃穿!愿意跟走,咱们马上回家,好不好?"
瑞宣知道不能放金三爷,低声问李四爷:"尸首呢?""要不是,简直没办法!庙里能停灵,可不收没有棺材死尸!先到东直门关厢赊个火匣子,然后到莲花庵连说带央告,差不多都给人家磕头,人家才答应下暂停两天!换棺材不换,和怎样抬埋,马上都得打主意!嘿!辈子净帮人家忙,就没遇见过这挠头事!"向沉稳老练李四爷现在显出不安与急躁。"四妈!你倒是先给弄碗水喝呀!嗓子眼里都冒火!"
"去!去!"四大妈听丈夫语声语气都不对,不敢再骂"老东西"。
"咱们可不能放走金三爷!"瑞宣说。
金三爷正从里间往外走。"干吗不放走?该谁欠谁是怎着?已经发送个姑爷,还得再给亲家母打幡儿吗?
你们找陈什球那小子去呀!死是他亲姐姐!"瑞宣纳住气,惨笑着说:"金三伯伯,陈先生刚刚借五块钱去,你想想,他能发送得起个人吗?""要有五块钱,就不借给那小子!"金三爷坐在条凳子上,手揉脚,手擦脸上黄土。
"嗯——"瑞宣态度还是很诚恳,好教三爷不再,bao躁。"他倒是真穷!这年月,日本人占着咱们城,作事人都拿不到薪水,他又有八个孩子,有什办法呢?得啦,伯伯你作善作到底!干脆说,没有你就没有办法!"
四大妈提来大壶开水,给他们人倒碗。四大爷蹲在地上,金三爷坐在板凳上,齐吸那滚热水。水热气好象化开三爷心里冰。把水碗放在凳子上,他低下头去落泪。会儿,他开始抽搭,老泪把脸上黄土冲两道沟儿。然后,用力捏捏红鼻子,又唾大口白沫子,他抬起头来。"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就凭咱们九城八条大街,东单西四鼓楼前,有这多人,就会干不过小日本,就会教他们治得这苦!好好家人,就这接二连三会死光!好啦,祁大爷,你找姓陈去!钱,拿;可是得教他知道!明人不能把钱花在暗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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