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去就算啦!"他要往外走。
"等等!"大夫脸上有点活动气儿。"走这趟吧,赔钱买卖!共二十五元。外加车费五元!"四爷叹口无可如何气,又把药箱提起来。
夜间,没有什人敢出来,胡同里找不到部洋车。到胡同口上,四爷喊声:"车!"
大夫,虽然象有口大烟瘾,走路倒相当快。"不用喊车,这几步路还能对付!这年月,真叫无法!要车钱,而不坐车,好多收几个钱!"
李四爷只勉强哼两声。他觉得这个象说相声医生是个不折不扣骗子手!他心中很后悔自己没坚持教钱先生服点白药,或是请位中医,而来找这个不三不四假洋大夫。他甚至于决定:假若这位大夫光会敲钱,而不认真去调治病人,他会毫不留情给他几个有力嘴巴。可是,大夫慢慢和气起来:"告诉你,假若他们老占据着这座城,慢慢那些短腿医生会成群往咱们这里灌,就非饿死不可!他们有切方便,咱们什也没有啊!"
李老者虽是个没有受过教育人,心中却有个极宽广世界。他不但关切着人世间福利,也时时往那死后所应去地方望眼。他世界不只是他所认识北平城,而是也包括着天上与地下。他总以为战争,灾患,不过都是时事;那永远不改事却是无论在什时候,人们都该行好作善,好使自己纵然受尽人间苦处,可是死后会不至于受罪。因此,他不大怕那些外来危患。反之,世上苦难越大,他反倒越活跃,越肯去帮别人忙。他是要以在苦难中所尽心力,去换取死后与来生幸福。他自己并说不上来他信仰是从哪里来,他既不信佛,不信玉皇大帝,不信孔圣人,他也又信佛,信玉皇与孔圣人。他信仰中有许多迷信,而迷信并没能使他只凭烧高香拜神像去取得好报酬。他是用义举善行去表现他心,而他心是——他自己并不能说得这清楚——在人与神之间发生作用个机关。自从日本人进北平城,不错,他确感到闷气与不安。可是他眼仿佛会从目前危难跃过去,而看着那更远更大更有意义地点。他以为日本鬼子猖狂只是暂时,他不能只管暂时患难而忽略那久远事件。现在,听到大夫话,李老人想起钱先生家败人亡。在平日,他看大夫与钱先生都比他高着许多,假若他们是有彩羽鹦鹉,他自己不过是屋檐下麻雀。他没想到日本人侵袭会教那些鹦鹉马上变成丢弃在垃圾堆上腐鼠。他不再讨厌在他旁边走着瘦医生。他觉得连他自己也许不定在哪天就被日本人砍去头颅!
月亮上来。星渐渐稀少,天上空阔起来。和微风匀到起光,象冰凉刀刃儿似,把宽静大街切成两半,半儿黑,半儿亮。那黑半,使人感到阴森,亮半使人感到凄凉。李四爷,很想继续听着大夫话,可是身上觉得分外疲倦。他打个很长哈欠,凉风儿与凉月光好象齐进入他口中;凉,疲倦,泪,顺着鼻子往下滚。揉揉鼻子,他稍微精神点。他看见护国寺街口立着两个敌兵。他轻颤下,全身都起极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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