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也就越发模糊不清。现在,"保定陷落"在白气球底下刺着大家眼,大家忽然想起它来,象想起个失踪很久好友或亲戚似。大家全低下头去。不管保定是什样城,它是中国地方!多失陷座别城,便减少克复北平分希望。他们觉得应该为保定带孝,可是他们看到是"气球"与"庆祝"!亡国是最痛心,最可耻,可是他们得去庆祝!自己庆祝亡国!
日本"中国通"并不通。他们不晓得怎给北平人留面子。假若他们声不出,若无其事,接受胜利,北平人是会假装不知道而减少对征服者反感。但是,日本人"小"心眼里,既藏不住狠毒,也藏不住得意。象猫似,他们捉住老鼠不去马上吃掉,而要戏耍好大半天;用爪牙戏弄被征服者是他们唯"从容"。他们用气球扯起保定陷落大旗来!
新民会抓到表功机会。即使日本人要冷静,新民会头等顺民也不肯不去铺张。在他们心里,他们不晓得哪是中国,哪是日本。只要有人给饭吃,他们可以作任何人奴才。他们象苍蝇与臭虫那样没有国籍。
他们决定为自庆亡国举行大游行。什团体都不易推动与召集,他们看准学生——决定利用全城中学生和小学生来使游行成功。
瑞丰喜欢热闹。在平日,亲友家喜事,他自然非去凑热闹不可;就是丧事,他也还是"争先恐后"去吃,去看,去消遣。他不便设身处地去想丧主悲苦;那来,他就会"自讨无趣"。他是去看穿着白孝,哭红眼圈儿妇女们;他觉得她们这样更好看。他注意到酒饭好坏,和僧人们嗓子是否清脆,念经比唱小曲更好听;以便回到家中批评给大家听。丧事是人家,享受是他自己,他把二者极客观从当中画上条清楚界线。对于庆祝亡国,真,连他也感到点不大好意思。可是及至他看到街上铺户五色旗,电车上松枝与彩绸,和人力车上小纸旗,他心被那些五光十色给吸住,而觉得国家丧事也不过是家庭丧事扩大,只要客观点,也还是可以悦心与热闹耳目。他很兴奋。无论如何,他须看看这个热闹。
同时,在他同事中有位姓蓝名旭字紫阳,赏给他个笑脸和两句好话——"老祁,大游行你可得多帮忙啊!"他就更非特别卖点力气不可。他佩服蓝紫阳程度是不减于他佩服冠晓荷。
紫阳先生是教务主任兼国文教员,在学校中势力几乎比校长还大。但是,他并不以此为荣。他最大荣耀是他会写杂文和新诗。他喜欢被称为文艺家。他杂文和新诗都和他身量与模样具有同风格:他身量很矮,脸很瘦,鼻子向左歪着,而右眼向右上方吊着;这样左右开弓,他好象老要把自己脸扯碎似;他诗文也永远写得很短,象他身量;在短短几行中,他善用好几个"然而"与"但是",扯乱他思想而使别人莫测高深,象他眉眼。他诗文,在寄出去以后,总是不久或好久而被人家退还,他只好降格相从在学校壁报上发表。在壁报上发表以后,他恳切嘱咐学生们,要拿它们当作模范文读。同时,他恨那些成名作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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