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敢到天津去。不错,他曾经在各处做过事;可是,在他心深处却藏着点北平人普遍毛病——怕动,懒得动。他觉得到天津去——虽然仅坐三小时火车——就是"出外",而出外是既冒险而又不舒服事。再说,在天津,他并没有真正朋友。那,白花些钱,而要是还找不到差事,岂不很不上算?
对日本重要军人,他个也不认识。他很费力记住十来个什香月,大角,板垣,与这个郎,那个田,而且把报纸上记载他们行动随时在他口中"再版",可是他自己晓得他们与他和老虎与他距离得样远。至于"老头子"们,他更无法接近,也不大高兴接近。他不动产虽不多,银行存款也并没有超过万去,可是他总以为自己是个绅士。他怕**党,也怕老头子们。他觉得老头子就是窦尔墩,而窦尔墩劫富安贫是不利于他。
他想应当往新民会走。他并没细打听新民会到底都作些什,而只觉得自己有作头等顺民资格与把握。至不济,他还会唱几句二簧,两折奉天大鼓(和桐芳学),和几句相声!况且,他还作过县长与局长呢!他开始向这条路子进行。奔走几天,毫无眉目,可是他不单不灰心,反倒以为"心到神知",必能有成功那天。无事乱飞是苍蝇工作,而乱飞是早晚会碰到只死老鼠或堆牛粪。冠先生是个很体面苍蝇。
不知别人怎样,瑞丰反正是被他给"唬"住。那套分析,当冠先生从容不迫说给瑞丰听时候,使瑞丰小干脸上灰暗起来。他——瑞丰——没想到冠先生能这有眼光,有思想!他深怕自己才力太小,不够巴结冠先生!
冠先生可是没对瑞丰提起新民会来,因为他自己既正在奔走中,不便教瑞丰知道也去进行,和他竞争;什地方该放胆宣传,什地方该保守秘密,冠先生心中是大有分寸。
二三十年军阀混战,"教育"成象晓荷大伙苍蝇。他们无聊,无知,无心肝,无廉耻,因为军阀们不懂得用人,而只知道豢养奴才。在没有外患时候,他们使社会腐烂。当外患来到,他们使国家亡得快点。
受过只管收学费与发文凭教育瑞丰,天然羡慕晓荷。他自己没作过官,没接近过军阀,可是他文凭既是换取生活费用执照,他就没法不羡慕冠先生衣食住行舒服与款式。他以为冠先生是见过世面"人物",而他自己还是口黄未退"雏儿"。
瑞丰决定赶快搬到三号那间小屋子去住。那间小屋小到仅足以放下张床,只有个小门,没有窗户。当瑞丰去看眼时候,他没看见什——因为极黑暗——而只闻到些有猫屎味潮气。他愿意住这间小屋,他口气表示出来:只要能和冠家住在处,哪怕是教他立着睡觉也无所不可!
这时候,西长安街新民报社楼上升起使全城人都能抬头便看见大白气球,球下面扯着大旗,旗上大字是"庆祝保定陷落"!保定,在北平人心里几乎是个地理上名词。它重要仿佛还赶不上通州,更不用说天津或石家庄。他们只知道保定出酱菜与带响大铁球。近些年来,揉铁球人越来越少,保定与北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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