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里很凉,老太太今天精神不错,正围着被子在炕上给小顺儿补袜子呢。做几针,她就得把小破袜子放下,手伸到被子里去取暖。
瑞宣脸上本来就怪难过样子,看到母亲屋里还没升火,就更难看。
老太太看出儿子脸色与神气不对。母亲心是儿女们感情温度表。"又怎?老大!"
瑞宣虽是个感情相当丰富人,可是很不喜欢中国人动不动就流泪。自从北平陷落,他特别注意控制自己
他们正谈到这里,瑞丰从院中跑出来,小顺儿在后面追着喊:"也去!二叔!也去!"
看见哥哥与刘师傅,瑞丰收住脚。小顺儿赶上,揪住二叔衣裳:"带去!不带去,不行!"
"干吗呀?小顺儿!放开二叔衣裳!"瑞宣沉着点脸,而并没生气说。
"二叔,去听戏,不带着!"小顺儿还不肯撒手二叔衣裳,撅着嘴说。
瑞丰笑。"哪儿呀!听说中山公园唱戏,净是名角名票,去问问小文。他们要也参加话,同他们道去;还没有看过小文太太彩唱呢。"
"天险"来。"谁知道!"瑞宣微笑着说,眼中发湿。
"南京怎样?"
瑞宣不能,不肯,也不敢再说"谁知道!""盼着南京定能打胜仗!"
"哼!"刘师傅把声音放低,而极恳切说:"你也许笑,昨天夜里向东南烧股高香!祷告上海打胜仗!""非胜不可!"
"可是,你看,上海还没分胜负,怎人们就好象断定定亡国呢?"
刘师傅看他们哥儿俩眼,没说什。
瑞宣很难过。他可是不便当着别人申斥弟弟,而且也准知道,假若他指摘老二,老二必会说:"不去看,人家也还是唱戏!不去看戏,北平也不会就退还给中国人!"他木在槐树下面。
从树上落下个半干,象个黑虫儿似,槐豆角来。小顺儿急忙去拾它。他这动,才把僵局打开,刘师傅说声"回头见!"便走开。瑞宣拉住小顺儿。瑞丰跟着刘师傅进六号。
小顺儿拿着豆角还不肯放弃看戏,瑞宣耐着烦说:"二叔去打听唱戏不唱!不是六号现在就唱戏!"
很勉强,小顺儿随着爸爸进街门。到院内,他把爸爸拉到祖母屋中去。
"谁?"
"谁?你看,上次保定丢,就有人约去耍狮子,没去;别人也没去。昨天,又有人来约,还是不去,别人可据说是答应下。约人说:别人去,你不去,你可提防着点!说,杀剐都等着!就想,人们怎那稀松没骨头呢?"瑞宣没再说什。
"今天游行,起码也有几档子会!"刘师傅把"会"字说很重。"哼!走会是为朝山敬神,今天会给日本人去当玩艺儿看!真没骨头!"
"刘师傅!"瑞宣已走到家门外槐树下面,站住说:"象你这样全身武艺,为什不走呢?"
刘师傅怪不是味儿笑。"早就想走!可是,老婆交给谁呢?再说,往哪儿走?腰中个大钱没有,怎走?真要是南京偷偷派人来招兵,有路费,知道定到哪里去,必定会跟着走!只会搭棚这点手艺,拳脚不过是二把刀,可是愿意去和日本小鬼子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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