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肌肉发福,她气派也更扩大。每天她必细细搽粉抹口红,而后穿上她心爱红色马甲或长袍,坐在堂屋里办公和见客。她眼和耳控制着全个院子,她咳嗽与哈欠都是种信号——二号与三号客厅客人们若吵闹得太凶,她便象放炮似咳嗽两声,教他们肃静下来;她若感到疲倦便放声象空袭警报器似哈欠,教客人们鞠躬告退。
在堂屋坐腻,她才到各屋里象战舰舰长似检阅番,而二三等客人才得到机会向她报告他们来意。她点头,就是"行";她皱眉,便是"也许行";她没任何表示,便是"不行"。假若有不知趣客人,死气白赖请求什,她便责骂尤桐芳。
午饭后,她要睡会儿午觉。只要她卧室帘子放下来,全院人都立刻闭上气,用脚尖儿走路。假若有特号客人,她可以牺牲午睡,而精神也不见得疲倦。她是天生政客。
遇到好天气,她不是带着招弟,便是瑞丰太太,偶尔也带两个她最宠爱"姑娘",到中山公园或北海去散散步,顺便展览她头式和衣裳新样子——有许多"新贵"家眷都特意等候着她,好模仿她头发与衣服式样。在这方面,她创造力是惊人:她灵感来源最显著有两个,个是妓女,个是公园里图画展览会。妓女是非打扮得漂亮不可。可是,从历史上看,在民国以前,名妓多来自上海与苏州,她们给北平带来服装打扮新式样,使北平妇女们因羡慕而偷偷模仿。民国以后,妓女地位提高些,而女子教育也渐渐发达,于是女子首先在梳什头,作什样衣服上有点自由,她们也就在这个上面表现出创造力来。这样,妓女身上俗艳就被妇女们雅致给压倒。在这方面,妓女们失去领导地位。大赤包有眼睛,从她"干女儿"脸上,头上,身上,脚上,她看到前几年风格与式样,而加上番揣摩。出人意料,她恢复前几年曾经时行头式,而配以最新式样服装。她非常大胆,硬使不调和变成调和。假若不幸而无论如何也不调谐,她会用她气派压迫人们眼睛,承认她敢于故作惊人之笔,象万里长城似,虽然不美,而惊心动魄。在她这样打扮时节,她多半是带着招弟去游逛。招弟是彻底摩登姑娘,不肯模仿妈妈出奇制胜。于是,老少,常奇,就更显出妈妈奇特,而女儿反倒平平常常。当她不是这样怪里怪气时候,她就宁教瑞丰太太陪着她,也不要招弟,因为女儿年轻貌美天然给她不少威胁。
每逢公园里有画展,她必定进去看眼。她不喜欢山水花卉与翎毛,而专看古装美人。遇到她喜爱美人,她必定购张。她愿意教"冠所长"三个字长期显现在大家眼前,所以定画时节,她必嘱咐把这三个字写在特别长红纸条上,而且字也要特别大。画儿定好,等到"取件"时节,她不和画家商议,而自己给打个八折。她觉得若不这样办,就显不出所长威风,好象妓女检查所所长也是画家们上司似。画儿取到家中之后,她到夜静没人时候,才命令晓荷给她展开,她详细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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