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甘心作犬儒,他不但可以对战争与国家大事都嗤之以鼻,他还可以把祖父,妈妈屋中有火没有也假装看不见。可是,他不能不关心国事,也不能任凭老人们挨冷受冻而不动心。他没法不惶惑,苦闷,甚至于有时候想z.sha。
刮夜狂风。那几乎不是风,而是要下子便把地面切扫净灾患。天在日落时候已变成很厚很低很黄,阵阵深黄色"沙云"在上面流动,发出使人颤抖冷气。日落,昏黄天空变成黑,很黑,黑得可怕。高处路灯象矮好些,灯光在颤抖。上面沙云由流动变为飞驰,天空发出响声,象群疾行鬼打着胡哨。树枝儿开始摆动。远处车声与叫卖声忽然来到,又忽然走开。星露出两个来,又忽然藏起去。切静寂。忽然,门,窗,树木,齐响起来,风由上面,由侧面,由下面,带着将被杀猪狂叫,带着黄沙黑土与鸡毛破纸,扫袭着空中与地上。灯灭,窗户打开,墙在颤,切都混乱,动摇,天要落下来,地要翻上去。人心都缩紧,盆水立刻浮层冰。北平仿佛失去坚厚城墙,而与荒沙大漠打成片。世界上只有飞沙与寒气狂舞,人失去控制自然力量,连猛犬也不敢叫声。
阵刮过去,切都安静下来。灯明,树枝由疯狂鞠躬改为缓和摆动。天上露出几颗白亮星来。可是,人们刚要喘口气,天地又被风连接起,象座没有水,没有边沿,风海。
电车很早停开,洋车夫饿着肚子空着手收车,铺户上板子,路上没行人。北平象风海里个黑暗无声孤岛。
祁老人早早便躺下。他已不象是躺在屋里,而象飘在空中。每阵狂风都使他感到渺茫,忘方向,忘自己是在哪里,而只觉得有千万个细小针尖刺着他全身。他辨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是作梦,还是真实。他刚要想起件事来,阵风便把他心思刮走;风小下,他又找到自己,好象由天边上刚落下来那样。风把他身与心都吹出去好远,好远,而他始终又老躺在冰凉炕上,身子蜷成团。
好容易,风杀住脚步。老人听见声鸡叫。鸡声象由天上落下来个信号,他知道风已住,天快明。伸手摸摸脑门,他好似触到块冰。他大胆伸伸酸疼两条老腿,赶快又蜷回来;被窝下面是个小冰窖。屋中更冷,清冷,他好象睡在河边上或沙漠中个薄薄帐棚里,他与冰霜之间只隔层布。慢慢,窗纸发青。他忍个小盹。再睁开眼,窗纸已白;窗棱角上堆堆细黄沙,使白纸上映出黑小三角儿来。他老泪横流打几个酸懒哈欠。他不愿再忍下去,而狠心坐起来。坐会儿,他腿还是僵硬难过,他开始穿衣服,想到院中活动活动,把血脉活动开。往常,他总是按照老年间办法,披上破皮袍,不系钮扣,而只用搭包松松拢;等扫完院子,洗过脸,才系好钮扣,等着喝茶吃早点。今天,他可是下子便把衣服都穿好,不敢再松拢着。
开屋门,老人觉得仿佛是落在冰洞里。点很尖很小很有力小风象刀刃似削着他脸,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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