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命。
在平日,他本讨厌那两个男人。今天,他反倒有点可怜他们。他们把家眷与财产都带到中国来,而他自己却要死在异域,教女人们抱小罐儿骨灰回去。可是,这点惋惜并没压倒他高兴。不,不,不,他不能还按照着平时,爱好和平想法去惋惜他们;不能!他们,不管他们是受有毒教育与宣传,还是受军阀与资本家欺骗,既然肯扛起枪去作战,他们便会杀戮中国人,也就是中国人仇敌。枪弹,不管是怎样打出去,总不会有善心!是,他们必须死在战场上;他们不死,便会多杀中国人。是,他必须狠心诅咒他们,教他们死,教他们家破人亡,教他们和他们弟兄子侄朋友亲戚全变成骨灰。他们是臭虫,老鼠,与毒蛇,必须死灭,而后中国与世界才得到太平与安全!
他看见那两个象磁娃娃女人,带着那两个淘气孩子,去送那两个出征人。她们眼是干,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们全身上都表示出服从与由服从中产生骄傲。是,这些女人也该死。她们服从,为是由服从而得到光荣。她们不言不语向那毒恶战神深深鞠躬,鼓励她们男人去横杀乱砍。瑞宣知道,这也许是错怪那两个女人:她们不过是日本教育与文化制成磁娃娃,不能不服从,不忍受。她们自幼吃教育哑药,不会出声,而只会微笑。虽然如此,瑞宣还是不肯原谅她们。正因为她们吃那种哑药,所以她们才正好与日本全盘机构相配备。她们沉默与服从恰好完成她们男人狂吼与乱杀。从这个事实——这确是事实——来看,她们是她们男人帮凶。假若他不能原谅日本男人,他也不便轻易饶恕她们。即使这都不对,他也不能改变念头,因为孟石,仲石,钱太太,小崔,小文夫妇,桐芳,和他父亲都千真万确死在日本人手里。绕着弯子过分去原谅仇敌便是无耻!
立在槐树下,他注视着那出征人,磁娃娃,与两个淘气鬼。他心中不由想起些残破不全,中国外国诗句:"将功成万骨枯;可怜无定河边骨;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兄弟?……"可是,他挺着脖子,看着他们与她们,把那些人道,崇高句子,硬放在边,换上些"仇恨,死亡,杀戮,报复"等字样。"这是战争,不敢杀人便被杀!"他对自己说。
号老婆婆是最后出来。她深深向两个年轻鞠躬,直等到他们拐过弯去才直起身来。她抬起头,看见瑞宣。她又鞠躬。直起身,她向瑞宣这边走过来,走得很快。她走路样子改,不象个日本妇人。她挺着身,扬着脸,不再象平日那团团着。她好象个刚醒来螃蟹,把脚都伸展出来,不是那圆圆团。她脸上有笑容,好象那两个年轻人走后,她得到自由,可以随便笑似。
"早安!"她用英语说。"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她英语很流利正确,不象是由个日本人口中说出来。瑞宣楞住。
"久想和你谈谈,老没有机会。今天,"她向胡同出口指指,"他们和她们都走,所以……"她口气与动作都象个西洋人,特别是她指法,不用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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