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付"。走出来,她马上把手扶在膝部,深深鞠躬,敬候着骨灰来到。
两个妇人来,两人捧着个用洁白白布包着小四方盒。她们也都穿着"纹付"。老婆婆腰屈得更深些。两个妇人象捧着圣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机械,庄严,无情,走进门去。门又关上。瑞宣眼中还有那黑地花衣,雪白白布,与三个傀儡似妇人,呆呆立着。他耳倾听着,希望听见声啼叫。没有,没有任何响动。日本妇人不会放声哭。阵风把槐叶吹落几片,个干枝子轻响声。
他想起父亲死,孟石死,小文夫妇与小崔死。哪回死亡,大家不是哭得天昏地暗呢?为什中国人那怕死,爱哭呢?是中国文化已经过熟呢,还是别人文化还没熟到爱惜生命与不吝惜热泪呢?
他回答不出。更使他难堪是他发现自己眼已经湿。他知道他不应当替他敌人伤心,他敌人已杀害千千万万中国人,包括着他父亲与弟弟。可是,他也知道,为死亡而难过,也不算什过错;敌人也是人。
他心中乱成窝蜂。生与死,爱与恨,笑与泪,爱国与战争,都象对对双生婴儿,他认不清哪个是哪个,和到底哪个好,哪个坏!他呆呆坐在门坎上,看着槐叶随风摆动。
第二天见富善先生,瑞宣很想把这些问题全提出来,跟老先生畅谈番。可是,看老人神色,他闭住嘴。这程子,富善先生简直不高兴和任何人闲谈。日本人积极打通粤汉线,赶走天津英美人,和在暹逻缅甸安南与印度暗中活动,都使他看清楚,迟早日本会突击香港与新加坡。他虽自居为东方人,但是在他心里,他却吃不消大英帝国将要失败与解体。他并不喜欢侵略与战争,可是作为个英国公民来说,他几乎不能不迷信大英帝国应当占领着香港与马来亚。不过,日本若是真进攻香港与南洋,英国是不是守得住那些地方呢?又这想,他脖子就伸得长长而还觉得透不过气来。
有时候,他想到中国近百年来外患,都是英国给招来;英国是用战舰政策,打开中国门户祸首。这想,他不由说出来:日本应当与中国立在块儿,把白人都打出去;中日战争是自相残杀,替白人造成压迫东方人机会。
可是,这样说完以后,他马上后悔。不,不,中日不能携手!英国与日本联盟过,今天英日还应恢复旧好,东西,遥遥相映控制着全世界!他爱中国人,他真愿英国与中国成为朋友。可是,由大英帝国立场来看,他就觉得那可恨日本人,似乎比中国人更好些,更够个朋友。
他心中这样忽此忽彼乱折腾,所以不愿再和瑞宣闲谈;他已不知道自己立场到底是什,应当是什。
把这些大事撇开,假若日本人真要对英国作战,他个人怎样呢?他有胆气,不怕死,可是假若被日本人捉去,关在集中营里,那可就……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愿教人看见他手发颤!为解除这些忧虑,他想赶快把那本《北平》写完,好使他有个传之久远纪念品。他看,他掀弄,几十年来收集图画与照片;可是,个字也写不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