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坐吧,凳子都空着呢,"跑堂笑着说道。"您瞧,先生,们这生意怎做?没可卖东西,还不许关门,真是笑话。"
两人都坐下。因为瘦,野求脸显得越发长,眼珠子跟死鱼样。他平静下来,呆呆地坐着,动也不动。野求叹口气。"没什可说——如今,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他说话时候,脸上
"朋友,你拿着吃吧,不要。"瑞宣温和地说,希望这个瘦子会转过身来。
瘦子把脸往墙上贴得更紧。
瑞宣想说,"是日本人害得们顾不得廉耻也没法要面子,不是你个人错。"可是,这番话他想说可又说不出来。因为怎说都是空话。讲道理,劝慰,饱不肚皮。于是他说:"朋友,吃吧!"
瘦子仿佛受感动,慢慢转过身来。
瑞宣下子看清楚:是钱诗人舅爷陈野求。他把准备要说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好不容易才憋出句:"野求!"
不牢靠多吗?"
韵梅说:"您主意真不错,爷爷。"她可没说:"要是连篮子块儿给抢去呢?"
瑞宣当然也想出把力。每次打学校往家走,他都尽量顺路买点儿东西,省得韵梅趟趟上街,减少挨抢机会。
有天,他从学校回家,想起韵梅仿佛要他带点什来着,可是忘她究竟要是什东西。
走会儿,看见个卖烧饼油条。战前卖烧饼有是,可这会儿倒很希罕。篮子上铁丝网也显得新奇、古怪。
野求耷拉着脑袋,身子倚在墙上,木呆呆地站着。他头发怕有好几个月没理,又长又脏,乱糟糟在头上卷成团。他脸,瘦成条儿,好多天没洗。眼睛里没有泪,楞坷坷地望着手里油条出神。
瑞宣把抓住野求胳臂,野求想挣扎开,可是没有力气,踉踉跄跄他跟着瑞宣走几步,强打着精神问:"上哪儿?"
"找个地方坐坐。"瑞宣说。
两人走进家小饭铺。进门,跑堂就过来挡驾。"对不起您哪,今儿们什也没有,压根儿没升火。没生意。"没有升火,没有杯盘碗盏相碰叮噹之声,这也算饭馆?桌椅板凳,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铺子里还有多年来留下股子荤油味儿和饭菜味儿。
"让们坐会儿好不好?"瑞宣客客气气地问,"这位先生有点儿不舒服,"他指是野求。
他想买上俩烧饼油条,好补偿他忘买东西过错,也让妞子乐乐。她还是见共和面就哭。
手里拿着烧饼油条,他路走,路想着富善先生。他不是常送给妞子饼干、面包来着吗?他很惦记这位老朋友,不过他心里明白,就是知道老先生在哪儿,也不敢去看他。日本人特别恨跟西洋人有来往中国人。
想着想着,猛孤丁打旁边伸过来只手,只非常脏,非常瘦手。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回事,烧饼油条已经不翼而飞。他住脚,回过头去看。
抢烧饼人是个极瘦、极弱人,没命跑,可又跑不快。他冲着烧饼油条吐几口唾沫,就是给追上,人家也不要。
瑞宣撵上他。这瘦子象只走投无路老母鸡,脸冲墙站住。瑞宣见他还懂得点羞耻,可怜起他来,后悔不该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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