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好心没好报,干脆就杀人放火去!日本人杀人放火,倒成北平主人!他决心要杀丁约翰。杀人是善是恶,有谁来管?战争最大教训,就是教那些从来没有杀过人人去杀人。
再想——既杀,何不杀日本人?
他没跟家里人提丢差事,把菜刀往棉袄里掖,走出门。
他往小羊圈走。每条胡同里都住有日本人。可是,他不加思索,出于习惯,走到小羊圈。他最熟悉这里。在背后使坏准是住在三号日本人。好,——先拿他们开开刀。
他长脸煞白,脑门汗珠;背挺得笔直,眼睛直勾勾朝前看,可什也看不见。他已经不是白巡长,而是阴风惨惨,五六尺高个追命鬼!他已经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将来,无所谓滑头,也无所谓老实。他万念俱灰,只想拿把菜刀深深地斫进仇人肉里,然后自己抹脖子事。走到三号影壁跟前,他颓然站住,仿佛猛地苏醒过来。他安分守己过辈子,如今,难道真要去杀人?迷迷忽忽,他站在那儿发楞。
面包,定能够明白他意思。
要是早先,瑞宣没准儿会笑上笑,说两句俏皮话把丁约翰打发走。可是而今,他决不肯放过进行宣传任何机会。他不管丁约翰懂不懂,也不管他爱不爱听,详详细细对他讲开世界大势,末告诉丁约翰:"白巡长和街坊们做得对,错是你。"
丁约翰把瑞宣话仔仔细细琢磨番,不禁恍然大悟。"哦,这下子明白。英国和美国定会赢,你就都可以回英国府去作事。那才好呢,好极。"
瑞宣真想啐他口,可又忍住。"你又错。咱们谁也甭靠,自己当家作主人。"
丁约翰没再言语,客客气气告辞。他不明白瑞宣说是什意思。
迎面来瑞宣。
见瑞宣,白巡长杀人念头忽然消散多半。他耷拉下肩膀,手脚瑟瑟地哆嗦起来。
"怎啦,白巡长?"瑞宣问道。
白巡长伸手摸摸怀里菜刀,仿佛怕瑞宣搜他。瑞宣明白,准是出事。他拉着白巡长胳臂说:"来,上屋里呆会儿。"
白巡长不知道怎是好,被瑞宣拽着朝家走。进大门,他把杀人念头摆在边,恢复彬彬有礼态度:"祁先生,——不进去。"他真不想进屋去跟瑞宣说话。他觉着,杀人,哪怕是杀个害他丢差事日本人,也是
他又到三号去,告诉日本人说白巡长不乐意合作。他并没成心背地里给白巡长使坏,可他得让日本人知道知道,他是真想帮他们拉朋友。要是不幸日本人恨上白巡长,他也没辙。
日本人果然恨上白巡长,他们仇恨比友情来得快。
他们没把这件小事拿去惊动他们长官,而是给白巡长上司写封信,说他玩忽职守。这位上司当然是中国人。
白巡长上司怕丢差事,怕饿死。为保饭碗,不敢护着白巡长,撤他差。
白巡长好日子真是走到头。他有经验,有主张,受街坊邻居爱戴。然而,他没有积蓄,没有前途。他辈子没攒下个钱。哼,要是他再滑点,连蒙带骗,常常使点坏心眼,在这个兵荒马乱年月,就不说飞黄腾达吧,总不至于丢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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