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多少卖糖瓜与关东糖(注:糖瓜与关东糖——又叫“灶糖”,祭灶时供品,用麦芽做成。)呀!
假若姑母和大姐婆母现在还活着,相信她们还会时常争辩:到底在降生那晚上,母亲是因生而昏迷过去呢,还是她受煤气。
幸而这两位老太太都遵循着自然规律,到时候就被亲友们护送到坟地里去;要不然,不论庆祝自己花甲之喜,还是古稀大寿,心中都不会十分平安。是呀,假若大姐婆婆说法十分正确,便根本不存在啊!
似乎有声明下必要:生迟些,而大姐又出阁早些,所以出世,大姐已有婆婆,而且是位有比金刚石还坚硬成见婆婆。是,她成见是那深,简直地不敢叫她看见。只要她眼看到,她便立刻把屋门和窗子都打开,往外散放煤气!
还要声明下:这并不是为来个对比,贬低大姐婆婆,以便高抬姑母。那用不着。说真,姑母对于存在与否,并不十分关心;要不然,到后来,她烟袋锅子为什常常敲在头上,便有些费解。是呀,长着个脑袋,不是块破砖头!
尽管如此,姑母可是坚持实事求是态度,和大姐婆婆进行激辩。按照她说法,母亲是因为生,失血过多,而昏过去。据后来调查,姑母说法颇为正确,因为自从她中年居孀以后,就搬到家来住,不可能不掌握些第手消息与资料。啼哭,吵得她不能安眠。那,定不会是股煤气!
也调查清楚:自从姑母搬到家来,虽然各过各日子,她可是以大姑子名义支使母亲给她沏茶灌水,擦桌子扫地,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她确应该心安理得,也不便给她造谣:想想看,在那年月,位大姑子而不欺负兄弟媳妇,还怎算作大姑子呢?
在降生前后,母亲当然不可能照常伺候大姑子,这就难怪在还没落草儿(注:落草儿——降生。落读作lào(涝)。),姑母便对不大满意。不过,不管她多自私,可也不能不多少地感激她:假若不是她肯和大姐婆婆力战,甚至于混战,生日与时辰也许会发生些混乱,其说不。舍不得那个良辰吉日!
那确是良辰吉日!就是到后来,姑母在敲三烟锅子之后,她也不能不稍加考虑,应否继续努力。她不能不想想,是腊月二十三日酉时,全北京人,包括着皇上和文武大臣,都在欢送灶王爷上天时刻降生呀!
在那年代,北京在没有月色夜间,实在黑可怕。大街上没有电灯,小胡同里也没有个亮儿,人们晚间出去若不打着灯笼,就会越走越怕,越怕越慌,迷失在黑暗里,找不着家。有时候,他们会在个地方转来转去,直转夜。按照那时代科学说法,这叫作“鬼打墙”。
可是,在降生那晚上,全北京男女,千真万确,没有个遇上“鬼打墙”!当然,那晚上,在这儿或那儿,也有饿死、冻死,和被杀死。但是,这都与鬼毫无关系。鬼,不管多顽强鬼,在那晚上都在家里休息,不敢出来,也就无从给夜行客打堵墙,欣赏他们来回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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