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先发制人,把日子不好过,债务越来越多,统统归罪于他爱玩票,不务正业,闹得没结没完。他声也不出,只等到她喘气时候,他才用口学着三弦声音,给她弹个过门儿:“登根儿哩登登”。艺术熏陶使他在痛苦中还能够找出自慰办法,所以他快活——不过据他夫人说,这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
他们夫妇谁对谁不对,自幼到而今直还没有弄清楚。那,书归正传,还说生日吧。
在降生时候,父亲正在皇城什角落值班。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注: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迷信人认为灶王是家之主,祭灶之礼,必须由男子祭拜,妇女不得参予;月为太阴星君,中秋拜月,也只能由妇女行之,男子不得参予,故俗谚谓之“男不拜(圆)月,女不祭灶”。),自古为然。姑母是寡妇,母亲与二姐也是妇女;虽是男,可还不堪重任。全家竟自没有人主持祭灶大典!姑母发好几阵脾气。她在三天前就在英兰斋满汉饽饽铺买几块真正关东糖。所谓真正关东糖者就是块儿小而比石头还硬,放在口中若不把门牙崩碎,就把它粘掉那种,不是摊子上卖那种又泡又松,见热气就容易化低级货。她还买斤什锦南糖。这些,她都用小缸盆扣起来,放在阴凉地方,不叫灶王爷与切人知道。她准备在大家祭完灶王,偷偷地拿出部分,安安顿顿地躺在被窝里独自享受,即使粘掉半个门牙,也没人晓得。可是,这个计划必须在祭灶之后执行,以免叫灶王看见,招致神谴。哼!全家居然没有个男人!她怒气不打处来。二姐是个忠厚老实姑娘,空有片好心,而没有克服困难办法。姑母越发脾气,二姐心里越慌,只含着眼泪,不住地叫:“姑姑!姑姑!”
幸而大姐及时地来到。大姐是个极漂亮小媳妇: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下颏象个白莲花瓣似。不管是穿上大红缎子氅衣,还是蓝布旗袍,不管是梳着两把头,还是挽着旗髻,她总是那俏皮利落,令人心旷神怡。她不宽腰板总挺得很直,亭亭玉立;在请蹲安时候,直起直落,稳重而飘洒。只有在发笑时候,她腰才弯下点去,仿佛喘不过气来,笑得那天真可怜。亲戚、朋友,没有不喜爱她,包括着姑母。只有大姐婆婆认为她既不俊美,也不伶俐,并且时常讥诮:你爸爸不过是三两银子马甲(注:马甲——蒙马之甲,代称骑兵。)!
大姐婆婆气派是那大,讲究是那多,对女仆要求自然不能不极其严格。她总以为女仆都理当以身殉职,进门就累死。自从娶儿媳妇,她干脆不再用女仆,而把个小媳妇当作十个女仆使用。大姐两把头往往好几天不敢拆散,就那带着那小牌楼似家伙睡觉。梳头需要相当长时间,万婆婆已经起床,大声地咳嗽着,而大姐还没梳好头,过去请安,便是行大罪!大姐须在天还没亮就起来,上街给婆婆去买热油条和马蹄儿烧饼。大姐年轻,贪睡。可是,出阁之后,她练会把自己惊醒。醒,她便轻轻地开开屋门,看看天上三星。假若还太早,她便回到炕上,穿好衣服,坐着打盹,不敢再躺下,以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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