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辰起,就想自己去开个小肉铺,独力经营,大展经纶。可是,他仔细观察,后起小肉铺总是时开时闭,站不住脚。就连他东家们也把便宜坊雅座撤销,不再附带卖酒饭与烤鸭。他注意到,老主顾们,特别是旗人,越来买肉越少,而肉案子上切肉技术不能不有所革新——须把生肉切得片儿大而极薄极薄,象纸那薄,以便看起来块儿不小而分量很轻,因为买主儿多半是每次只买二百钱(北京是以十个大钱当作吊,百钱实在是个大钱)。
老王掌柜常常用他胶东化京腔,激愤而缠绵地说:钱都上哪儿气(去)?上哪儿气!
那年月,象王掌柜这样人,还不敢乱穿衣裳。直到他庆贺华甲之喜时节,他才买件缎子面二茬儿羊皮袍,可是每逢穿出来,上面还罩上浆洗之后象铁板那硬土蓝布大衫。他喜爱这种土蓝布。可是,来二去,这种布几乎找不到。他得穿那刷刷乱响竹布。乍穿起这有声有色竹布衫,连家犬带野狗都致汪汪地向他抗议。后来,全北京老少男女都穿起这种洋布,而且差不多把竹布衫视为便礼服,家犬、野狗才也逐渐习惯下来,不再乱叫。
老王掌柜在提着钱口袋去要账时候,留神观看,哼,大街上新开铺子差不多都有个“洋”字,洋货店,洋烟店等等。就是那小杂货铺也有洋纸洋油出售,连向来带卖化妆品,而且自造鹅胰宫皂古色古香香烛店也陈列着洋粉、洋碱,与洋沤子(注:沤子——种搽脸用水粉化妆品。)。甚至于串胡同收买破鞋烂纸妇女们,原来吆喝“换大肥头子儿”,也竟自改为“换洋取灯儿”(注:取灯儿——火柴。)!
听见“换洋取灯儿”呼声,老王掌柜便用力敲击自己火镰,燃起老关东烟。可是,这有什用呢?洋缎、洋布、洋粉、洋取灯儿、洋钟、洋表、还有洋枪,象潮水般地涌进来,绝对不是他火镰所能挡住。他是商人,应当见钱眼开,可是他没法去开座洋猪肉铺,既卖熏鸡酱肉,也卖洋油洋药!他是商人,应当为东家们赚钱。若是他自己开买卖,便须为自己赚钱。可是,钱都随着那个“洋”字流到外洋去!他怎办呢?
“钱都上哪儿气?”似乎已有答案。他放弃独力经营肉铺,大发财源雄心,而越来越恨那个“洋”字。尽管他布衫是用洋针、洋线、洋布作成,无可抗拒,可是他并不甘心屈服。他公开地说,他恨那些洋玩艺儿!及至他听到老家胶东闹教案(注:教案——指十九世纪末,在外国资本主义势力侵入国内地情势下,国人民掀起反对外国教会侵略斗争。此处是指八九九年山东人民反对教会、教民斗争。),洋人与二洋人(注:二洋人——又叫“二毛子”,是对入“洋教”而又仗势欺人民族败类蔑称。)骑住乡亲们脖子,他就不只恨洋玩艺儿。
在他刚入京时候,对于旗人服装打扮,规矩礼节,以及说话腔调,他都看不惯、听不惯,甚至有些反感。他也看不上他们逢节按令挑着样儿吃,赊着也得吃讲究与作风,更看不上他们提笼架鸟,飘飘欲仙地摇来晃去神气与姿态。可是,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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