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前面所说过去推测,谁也能看出来,不能老靠着裱糊手艺挣饭吃。象逛庙会忽然遇上雨似,年头变,大家就得往四散里跑。在这辈子里,仿佛是走着下坡路,收不住脚。心里越盼着天下太平,身子越往下出溜。这次变动,不使人缓气,变好象就要变到底。这简直不是变动,而是阵狂风,把人糊糊涂涂刮得不知上哪里去。在小时候发财行当与事情,许多许多都忽然走到绝处,永远不再见面,仿佛掉在大海里头似。裱糊这行虽然到如今还阴死巴活始终没完全断气,可是大概也不会再有抬头日。老早就看出这个来。在那太平年月,假若愿意话,满可以开个小铺,收两个徒弟,安安顿顿混两顿饭吃。幸而没那办。年得不到笔大活,只仗着糊辆车或两间屋子顶棚什,怎能吃饭呢?睁开眼看看,这十几年,可有过笔体面活?得改行,算是猜对。
不过,这还不是忽然改行唯原因。年头儿改变不是个人所能抵抗,胳臂扭不过大腿去,跟年头儿叫死劲简直是自己找别扭。可是,个人独有事往往来得更厉害,它能马上教人疯。去投河觅井都不算新奇,不用说把自己行业放下,而去干些别。个人事虽然很小,可是加在个人身上便受不住;个米粒很小,教蚂蚁去搬运便很费力气。个人事也是如此。人活着是仗口气,多喒有点事儿,把这些气憋住,人就要抽风。人是多小玩艺儿呢!
精明与和气给带来背运。乍听这句话仿佛是不合情理,可是千真万确,点儿不假,假若这要不落在自己身上,也许不大相信天下会有这宗事。它竟自找到;在当时,差不多真成个疯子。隔这二三十年,现在想起那回事儿来,满可以微微笑,仿佛想起个故事来似。现在明白个人好处不必定就有利于自己。个人好,大家都好,这点好处才有用,正是如鱼得水。个人好,而大家并不都好,个人好处也许就是让他倒霉祸根。精明和气有什用呢!现在,悟过这点理儿来,想起那件事不过点点头,笑笑罢。在当时,可真有点咽不下去那口气。那时候还很年轻啊。
哪个年轻人不爱漂亮呢?在年轻时候,给人家行人情或办点事,打扮与气派谁也不敢说是个手艺人。在早年间,皮货很贵,而且不准乱穿。如今晚人,今天得马票或奖券,明天就可以穿上狐皮大衣,不管是个十五岁孩子还是二十岁还没刮过脸小伙子。早年间可不行,年纪身分决定个人服装打扮。那年月,在马褂或坎肩上安上条灰鼠领子就仿佛是很漂亮阔气。老安着这条领子,马褂与坎肩都是青大缎——那时候缎子也不怎那样结实,件冯褂至少也可以穿上十来年。在给人家糊棚顶时候,是个土鬼;回到家中梳洗打扮,立刻变成个漂亮小伙子。不喜欢那个土鬼,所以更爱这个漂亮青年。辫子又黑又长,脑门剃得锃光青亮,穿上带灰鼠领子缎子坎肩,确象个“人儿”!
个漂亮小伙子所最怕恐怕就是娶个丑八怪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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