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说几句,或者就没人再说太狂傲无知。说觉得委屈,真是实话;请看吧:月挣六块钱,这跟当仆人样,而没有仆人们那些“外找儿”;死挣六块钱,就凭这个大人——腰板挺直,样子漂亮,年轻力壮,能说会道,还得识文断字!这大堆资格,共值六块钱!
六块钱饷粮,扣去三块半钱伙食,还得扣去什人情公议儿,净剩也就是两块上下钱吧。衣服自然是可以穿官发,可是到休息时候,谁肯还穿着制服回家呢;那,不作不作也得有件大褂什。要是把钱作大褂,个月就算白混。再说,谁没有家呢?父母——呕,先别提父母吧!就说夫妻吧:至少得赁间房,得有老婆吃,喝,穿。就凭那两块大洋!谁也不许生病,不许生小孩,不许吸烟,不许吃点零碎东西;连这着,月月还不够嚼谷!
就不明白为什肯有人把姑娘嫁给当巡警,虽然常给同事做媒。当到女家提说时候,人家总对撇嘴,虽不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哼!当巡警!”可是不怕这撇嘴,因为十回倒有九回是撇完嘴而点头。难道是世界上姑娘太多吗?不知道。
由哪面儿看,巡警都活该是鼓着腮梆子充胖子而教人哭不得笑不得。穿起制服来,干净利落,又体面又威风,车马行人,打架吵嘴,都由他管着。他这是差事;可是他月除吃饭,净剩两块来钱。他自己也知道中气不足,可是不能不硬挺着腰板,到时候他得娶妻生子,还是仗着那两块来钱。提婚时候,头句是说:“小人呀当差!”当差底下还有什呢?没人愿意细问,问就糟到底。
是,巡警们都知道自己怎样委屈,可是风里雨里他得去巡街下夜,点懒儿不敢偷;偷懒就有被开除危险;他委屈,可不敢抱怨,他劳苦,可不敢偷闲,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混不出来什,而不敢冒险搁下差事。这点差事扔可惜,作着又没劲;这些人也就人儿似先混过天是天,在没劲中要露出劲儿来,象打太极拳似。
世上为什应当有这种差事,和为什有这样多肯作这种差事人?想不出来。假若下辈子再托生为人,而且忘喝迷魂汤,还记得这辈子事,必定要扯着脖子去喊:这玩艺儿整个是丢人,是欺骗,是杀人不流血!现在,老,快饿死,连喊这几句也顾不及,还得先为下顿窝窝头着忙呀!
自然在初当差时候,并没有下子就把这些都看清楚,谁也没有那聪明。反之,上手当差倒觉出点高兴来:穿上整齐制服,靴帽,确是漂亮精神,而且心里说:好吧歹吧,这是个差事;凭聪明与本事,不久必有个升腾。很留神看巡长巡官们制服上铜星与金道,而想象着将来也能那样。点也没想到那铜星与金道并不按着聪明与本事颁给人们呀。
新鲜劲儿刚过去,已经讨厌那身制服。它不教任何人尊敬,而只能告诉人:“臭脚巡”来!拿制服本身说,它也很讨厌:夏天它就象牛皮似,把人闷得满身臭汗;冬天呢,它点也不象牛皮,而倒象是纸糊;它不许谁在里边多穿点衣服,只好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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