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有件长袍,她自己愿意去,她怕出去受不;老是这孝顺,她。”冯二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带着怜爱女儿意思。
这几句话味儿使刘兴仁找不到合适回答。驳这几句话话是很多很多;可是这点味儿,这点味儿使他心里硬劲忽然软些,好像忽然闻到股花香,给心里感情另开条道儿,要放下怒气而追那股香味去。
可是紧跟着他又硬起来。他想出来:他自己对家中傻小子便常有这种味儿,对。可是亲族朋友,连傻小子,对“他”可曾有过这种味儿没有呢?没有!谁都欺侮他!冯二倒有个姑娘替他去做事,孝顺,凭什呢?凭哪点呢?
他也想到:冯二是个无能之辈。可是怎会有个孝顺女儿呢?呕!冯二并不老实,冯二是有手段,至少是有治服女儿手段!连冯二这无用人也有相当本事,会治服女儿。刘兴仁想到这里,几乎坐不住。他辈子没把任何人治服。自己女儿跟个穷画画跑,儿子是个傻子。费子春,孙老西儿……都欺侮他,而他没把任何人拿下去。冯二倒在家中烤着手,有姑娘给他去当当!连冯二都不如,怎活来着?他得收拾冯二。拿冯二开刀,证明他也能治服人。
冯二烤着手,连大气也不敢出,他辈子没得罪过人,没说过错话。和善使他软弱,使他没有抵抗力量。穿着飞棉花短袄,他还怕得罪人。他爱他女儿,也怕她。设若不是怕她,他决不肯
冯二,而想起冯二女儿。冯二不算什东西。冯二只是铺子块匾,货物是在铺子里面呢。冯姑娘是货物。可是事情并不这样简单,他背更低些。每想起冯姑娘,他就心里发软,就想起他年轻时候事来,不由得。他不愿这想,这想使他为难,可是不由得就这想。他是为儿子说亲事,而想到自己,怎好意思呢?这个丫头也不是东西,叫他这别扭!谁都欺侮他,这个冯丫头也不是例外,她叫他别扭。
往南拐就是冯二住处,随着风飘就到,仿佛是。冯二在家呢。刘兴仁不由得挂气。凭冯二这块料,会舒舒服服地在家里蹲着,而他自己倒差点被风刮碎!冯二小屋非常暖和,使老刘脸上刺闹慌,心里,bao躁。冯二安安静静地抱着炉子烤手,可恶东西。
“刘大哥,这大风还出来?”冯二笑着问。
“命苦吗,该受罪!”刘兴仁对冯二这种人是向来不留情。
“得吧,大哥命还苦;看,连件整衣裳都没有!”冯二扯扯自己衣襟,件小棉袄,好几处露着棉花。
刘兴仁没工夫去看那件破棉袄,更没工夫去同情冯二。冯二是他最看不起人,该着他钱,不要强,大风天在屋里烤手,不想点事情做!他脱大衣,坐在离火最远把破椅子上,他不冷;冯二是越活越抽抽。
冯二,五十多岁,瘦、和善、穷,细长白手被火烤得似乎透明。
刘老头子越看冯二越生气。为减少他怒气,他问声:“姑娘呢?”
“上街,去当点当;没有米。”冯二眼盯着自己手。
“这冷天,你自己不会去,单叫她去?”刘老头子简直没法子不和冯二拌嘴,虽然不屑于和他这样。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