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及至做过几天,也就不怕。多咱他们像摊泥,他们才觉得上算,他们满意,还替做义务宣传。干过几个月,明白事情更多,差不多每见面,就能断定他是怎样人。有很有钱,这样人开口总是问身价,表示他买得起。他也很嫉妒,总想包;逛暗娼他也想独占,因为他有钱。对这样人,不大招待。他闹脾气,不怕,告诉他,可以找上他门去,报告给他太太。在小学里念几年书,到底是没白念,他唬不住。“教育”是有用,相信。有人呢,来时候,手里就攥着块钱,唯恐上当。对这种人,跟他细讲条件,他就乖乖地回家去拿钱,很有意思。最可恨是那些油子,不但不肯花钱,反倒要占点便宜走,什半盒烟卷呀,什小瓶雪花膏呀,他们随手拿去。这种人还是得罪不得,他们在地面上很熟,得罪他们,他们会叫巡警跟捣乱。不得罪他们,喂着他们;乃至认识警官,才个个地收拾他们。世界就是狼吞虎咽世界,谁坏谁就占便宜。顶可怜是那像学生样儿,袋里装着块钱,和几十铜子,叮当地直响,鼻子上出着汗。可怜他们,可是也照常卖给他们。有什办法呢!还有老头子呢,都是些规矩人,或者家中已然儿孙成群。对他们,不知道怎样好;但是知道他们有钱,想在死前买些快乐,只好供给他们所需要。这些经验叫认识“钱”与“人”。钱比人更厉害些,人若是兽,钱就是兽胆子。
三十四
发现身上有病。这叫非常苦痛,觉得已经不必活下去。休息,到街上去走;无目,乱走。想去看看妈,她必能给些安慰,想象着自己已是快死人。绕到那个小巷,希望见着妈妈;想起她在门外拉风箱样子。馒头铺已经关门。打听,没人知道搬到哪里去。这使更坚决,非找到妈妈不可。在街上丧胆游魂地走几天,没有点用。疑心她是死,或是和馒头铺掌柜搬到别处去,也许在千里以外。这想,哭起来。穿好衣裳,擦上脂粉,在床上躺着,等死。相信会不久就死去。可是没死。门外又敲门,找。好吧,伺候他,把病尽力地传给他。不觉得这对不起人,这根本不是过错。又痛快些,吸烟,喝酒,好像已是三四十岁人。眼圈发青,手心发热,不再管;有钱才能活着,先吃饱再说别吧。吃得并不错,谁肯吃坏呢!必须给自己点好吃食,些好衣裳,这样才稍微对得起自己点。
三十五
天早晨,大概有十点来钟吧,正披着件长袍在屋中坐着,听见院中有点脚步声。十点来钟起来,有时候到十二点才想穿好衣裳,近来非常懒,能披着件衣服呆坐两个钟头。想不起什,也不愿想什,就那独自呆坐。那点脚步声,向门外来,很轻很慢。不久,看见对眼睛,从门上那块小玻璃向里面看呢。看会儿,躲开;懒得动,还在那儿坐着。待会儿,那对眼睛又来。再也坐不住,轻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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