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渐谈得高兴,又要劝唐小姐吃,自己反吃得很少。到吃完水果,才九点钟,唐小姐要走,鸿渐不敢留她,算过账,分付跑堂打电话到汽车行放辆车来,让唐小姐坐回家。他告诉她自己答应苏小姐明天去望病,问她去不去。她说她也许去,可是她不信苏小姐真害病。鸿渐道:“咱们吃饭要不要告诉她?”
“为什不告诉她?——不,不,刚才发脾气,对她讲过今天什地方都不去。好,随你斟酌罢。反正你要下银行办公室才去,去得更迟点。”
“后天想到府上来拜访,不挡驾吗?”
“非常欢迎,就只舍间局促得秀,不比表姐家大花园洋房。你不嫌简陋,尽管来。”
鸿渐说:“老伯可以见见?”
看没吃点心,是不是今天要试验吃不吃东西?”
鸿渐知道她不是妆样女人,在宴会上把嘴收束得像眼药水瓶口那样小,回答说:“吃这馆子是第次,拿不稳什菜最配胃口。多点两样,尝试范围广些,这样不好吃,还有那样,不致饿你。”
“这不是吃菜,这像神农尝百草。不太浪费?也许切男人都喜欢在陌生女人前面浪费。”
“也许,可是并不在切陌生女人前面。”
“只在傻女人前面,是不是?”
唐小姐笑道:“你除非有法律问题要请教他,并且他常在他那法律事务所里,到老晚才回来。爸爸妈妈对姐妹们绝对信任,从不干涉,不检定拉朋友。”
说着,汽车来,鸿渐送她上车。在回家洋车里,想今天真是意外圆满,可是唐且临“们朋友”那句,又使他作酸泼醋理想里,隐隐有大群大男孩子围绕着唐小姐。
唐小姐回到家里,她父母都打趣她说:“交际明星回来!”她回房间正换衣服,女用人来说苏小姐来电话。唐小姐下去接
“这话不懂。”
“女人不傻决不因为男人浪费摆阔而对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恰好是男人所希望那样傻,不多不少。”
鸿渐不知道这些话是出于她天真直率,还是她表姐所谓手段老辣。到菜上,两人吃着,鸿渐向她要信址,请她写在自己带着看那本书后空叶上,因为他从来不爱带记事小册子。他看她写电话号数,便说:“决不跟你通电话。最恨朋友间通电话,宁可写信。”
唐小姐:“对,也有这样感觉。做朋友应当彼此爱见面;通个电话算接过,可是面没有见,所说话又不能像信那样留着反复看几遍。电话是偷懒人拜访吝啬人通信。最不够朋友!并且,你注意到?个人声音往往在电话里变得认不出,变得难听。”
“唐小姐,你说得痛快。住在周家,房门口就是架电话,每天吵得头痛。常常最不合理时候,像半夜清早,还有电话来,真讨厌!亏得‘电视’没普遍利用,否则更不得,你在澡盆里、被窝里都有人来窥看。教育愈普遍,而写信人愈少;并非商业上要务,大家还是怕写信,宁可打电话。想这因为写信容易出丑,地位很高,讲话很体面人往往笔动不来。可是,电话可以省掉面目可憎者拜访,文理不通者写信,也算是个功德无量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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