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吓得头颅几乎下缩齐肩,眉毛上升入发,知道苏小姐误会这是求婚信,还要撒娇加些波折,忙说:“请你快看这信,求你。”
“这样着急!好,就看。你等着,不要挂电话——看,不懂你意思。回头你来解释罢。”
“不,苏小姐,不,不敢见你——”不能再遮饰,低声道:“另有——”怎说呢?糟透!也许同事们全在偷听——“另外有——有个人。”说完如释重负。
“什?没听清楚。”
鸿渐摇头叹气,急得说抽去脊骨法文道:“苏小姐,咱们讲法文。——爱个人,——爱个女人另外,懂?原谅,求你
“没有做傻子勇气。”
苏小姐胜利地微笑,低声说:“embrassemoi!”说着壁害羞,奇怪自己竟有做傻子勇气,可是她只敢躲在外国话里命令鸿渐吻自己。鸿渐没法推避,回脸吻她。这吻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把嘴唇抹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把嘴唇碰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大脚指,种敬而远之亲近。吻完,她头枕在鸿渐肩膀上,像小孩子甜睡中微微叹口气。鸿渐不敢动,好会,苏小姐梦醒似坐直,笑说:“月亮这怪东西,真教们都变傻子。”
“并且引诱犯不可饶赦罪!不能再待。”鸿渐这时候只怕苏小姐会提起订婚结婚,爱情好有保障。
“偏不放你走——好,让你走,明天见。”苏小姐看鸿渐脸上表情,以为他情感冲动得利害,要失掉自主力,所以不敢留他。鸿渐溜烟跑出门,还以为刚才唇上吻,轻松得很,不当作自己爱她证据。好像接吻也等于体格检验,要有定斤两,才算合格似。
苏小姐目送他走,还坐在亭子里。心里只是快活,没有个成轮廓念头。想着两句话:“天上月圆,人间月半,”不知是旧句,还是自己这时候灵感。今天是四月半,到八月半不知怎样。“孕妇肚子贴在天上,”又记起曹元朗诗,不禁阵厌恶。听见女用人回来,便站起来,本能地掏手帕在嘴上抹抹,仿佛接吻会留下痕迹。觉得剩余今夜只像海水浴跳板,自己站在板极端,会跳冲进明天快乐里,又兴奋,又战栗。
方鸿渐回家,锁上房门,撕五六张稿子,才写成下面封信:
文纨女士:
没有脸再来见你,所以写这封信。从过去直到今夜事,全是不好。没有借口,无法解释。不敢求你谅宥,只希望你快忘记这个软弱、没有勇气人。因为真心敬爱你,愈不忍糟蹋你友谊。这几个月来你对恩意,不配受,可是将来永远作为宝贵回忆。祝你快乐。
惭悔得晚没睡好,明天到银行叫专差送去。提心吊胆,只怕还有下文。十点钟左右,个练习生来请他听电话,说姓苏打来,他腿都软,拿起听筒,预料苏小姐骂自己话,全行人都听见。
苏小姐声音很柔软:“鸿渐?刚收到你信,还没拆呢。信里讲些什?是好话就看,不是好话就不看;留着当你面拆开来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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