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惶恐道:“你对太好!”
苏小姐瞥他眼低下头道:“有时候真不应该对你那样好。”这时空气里蠕动着他该说情话,都扑凑向他嘴边要他说。他不愿意说,而又不容静默。看见苏小姐搁在沙发边上手,便伸手拍她手背。苏小姐送到客堂门口,鸿渐下阶,她唤“鸿渐”,鸿渐回来问她有什事,她笑道:“没有什。在这儿望你,你为什直望前跑,头都不回?哈哈,真是没道理女人,要你背后生眼睛——明天早些来。”
方鸿渐出苏家,自觉已成春天部分,沆瀣气,不是两小时前春天门外汉。走路时身体轻得好像地面在浮起来。只有两件小事梗在心里消化不。第,那时候不该碰苏小姐手,应该假装不懂她言外之意;自己总太心软,常迎合女人,不愿触犯她们,以后言动要斩截些,别弄假成真。第二,唐小姐男朋友很多,也许已有爱人。鸿渐气得把手杖残,bao地打道旁树。不如趁早死心罢,给个未成年女孩子甩,那多丢脸!这样惘惘不甘地跳上电车,看见邻座对青年男女喁喁情话。男孩子身上放着堆中学教科书,女孩子书都用电影明星照相包书纸包着。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脸化妆得就像搓油摘粉调胭脂捏出来假面具。鸿渐想上海不愧是文明先进之区,中学女孩子已经把门面油漆粉刷,招徕男人,这是外国也少有。可是这女孩子脸假得老实,因为决没人相信贴在她脸上那张脂粉薄
太,大家可以谈谈。”
赵辛楣看苏小姐留住方鸿渐,奋然而出。方鸿渐站起来,原想跟他拉手,只好又坐下去。“这位赵先生真怪!好像什地方开罪他似,把恨得形诸词色。”
“你不是也恨着他?”唐小姐狡猾地笑说。苏小姐脸红,骂她:“你这人最坏!”方鸿渐听这句话,要否认他恨赵辛楣也不敢,只好说:“苏小姐,明天茶会谢谢罢。不想来。”
唐小姐没等苏小姐开口,便说:“那不成!们看戏人可以不来;你是做戏人,怎好不来?”
苏小姐道:“晓芙!你再胡说,从此不理你。你们两个明天都得来!”
唐小姐坐苏家汽车走。鸿渐跟苏小姐两人相对,竭力想把话来冲淡,疏通这亲密得使人窒息空气:“你表妹说话很利害,人也好像非常聪明。”
“这孩子人虽小,本领大得很,她抓把男朋友在手里玩弄着呢!”——鸿渐脸上遮不住失望看得苏小姐心里酸溜溜——“你别以为她天真,她才是满肚子鬼主意呢!总以为刚进大学就谈恋爱女孩子,不会有什前途。你想,跟男孩子们混在起,搅得昏天黑地,哪有工夫念书。咱们同亘黄璧、蒋孟是,你不记得?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去!”
方鸿渐忙说记得:“你那时候也红得很可是你自有那种高贵气派,们只敢远远仰慕着你。真梦想不到今天会和你这样熟。”
苏小姐心里又舒服。谈些学校旧事,鸿渐看她并没有重要话跟自己讲,便说:“该走,你今天晚上还得跟伯母出去应酬呢。”
苏小姐道:“并没有应酬,那是托词,因为辛楣对你太无礼,不愿意长他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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