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小姐,是不是在学堂里念书?”这问减轻她心理上年龄负担六七岁,她高兴得走路像脚心装置弹簧。回校把这话告诉孙小姐,孙小姐说:“也会这样问,您本来就像个学生。”范小姐骂她不老实。
范小姐眼睛稍微近视。她不知道美国人名言--mannevermakepassesatgirlswearingglasses--〔原注:男人不向戴眼睛女人调情〕可是她不戴眼镜。在学生时代,上课抄黑板,非戴眼镜不可;因为她所认识男同学,都够不上借笔记转抄交情。有男生帮忙女同学,决不轻易把这种同心协力、增订校补真本或足本笔记借人;至于那些没有男生效劳女同学,哼!范小姐虽然自己也是个女人,对于同性者记录本领,估计并不过高。像切好学而又爱美女人,她戴白金脚无边眼镜;无边眼镜仿佛不着边际,多少和脸蛋儿融化为,戴可算没戴,不比有边眼镜,界域分明,戴上就从此挂女学究招牌。这副眼镜,她现在只有看戏时候必须用到。此外像今天要赴盛会:不但梳头化妆需要它,可以观察周密;到打扮完,换上衣服,在半身着衣镜前远眺自己“概观”,更需要它。她自嫌眼睛没有神,这是昨夜兴奋太过没睡好缘故。汪太太有涂眼睫毛油膏,不妨早去借用,衬托出眼里种烟水迷茫幽梦表情。周身服装也可请她批评,及早修正——范小姐是“女生指导”,她把汪太太奉为“女生指导”指导。她五点钟才过就到汪家,说早些来可以帮忙。汪先生说今天客人不多,菜是向镇上第家馆子叫,无需帮忙,又叹惜家里好厨子逃难死,现在用人烧菜不能请客。汪太太说:“你相信她!她不是帮忙来,她今天来显显本领,让赵辛楣知道她不但学问好、相貌好,还会管家呢。”范小姐禁止她胡说,低声请她批判自己。汪太太还嫌她擦得不够红,说应当添点喜色,拉她到房里,替她涂胭脂。结果,范小姐今天赴宴擦颜色,就跟美洲印第安人上战场擦颜色同样胜利地红。她又问汪太太借睫毛油膏,还声明自己不是痧眼,断无传染危险。汪处厚在外面只听得笑声不绝;真是“有鸡鸭地方,粪多;有年轻女人地方,笑多。”刘小姐最后个到。坦白可亲脸,身体很丰满,衣服颇紧,动衣服上就起波纹。辛楣和鸿渐看见介绍是这两位,失望得要笑。彼此都曾见面,只没有讲过话。范小姐像画个无形圈子,把自己跟辛楣围在里面,谈话密切得泼水不入。辛楣先说这儿闷得很,没有玩儿地方。范小姐说:“可不是?也觉得很少谈得来人,待在这儿真闷!”辛楣问她怎样消遣,她说爱看话剧,问辛楣爱看不爱看。辛楣说:“很喜欢话剧,可惜没有看过——呃——多少。”范小姐问曹禺如何。辛楣瞎猜道:“认为他是最——呃——最伟大戏剧家。”范小姐快乐地拍手掌道:“赵先生,真高兴,你意见跟完全相同。你觉得他什个戏最好?”辛楣没料到毕业考试以后,会有这次考试。十几年小考大考训练成套虚虚实实、模棱两可回答本领,现在全荒疏,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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