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在海甸家小店里躺三天,身上忽冷忽热,心中迷迷忽忽,牙床上起溜紫泡,只想喝水,不想吃什。
饿三天,火气降下去,身上软得象皮糖似。恐怕就是在这三天里,他与三匹骆驼关系由梦话或胡话中被人家听去。清醒过来,他已经是"骆驼祥子"。
自从到城里来,他就是"祥子",仿佛根本没有个姓;如今,"骆驼"摆在"祥子"之上,就更没有人关心他到底姓什。有姓无姓,他自己也并不在乎。不过,三条牲口才换那几块钱,而自己倒落个外号,他觉得有点不大上算。
刚能挣扎着立起来,他想出去看看。没想到自己腿能会这样不吃力,走到小店门口他软就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坐好大半天,头上见凉汗。又忍会儿,他睁开眼,肚中响阵,觉出点饿来。极慢立起来,找到个馄饨挑儿。要碗馄饨,他仍然坐在地上。呷口汤,觉得恶心,在口中含半天,勉强咽下去;不想再喝。可是,待会儿,热汤象股线似直通到腹部,打两个响嗝。
他知道自己又有命。
肚中有点食,他顾得看看自己。身上瘦许多,那条破裤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他懒得动,可是要马上恢复他干净利落,他不肯就这神头鬼脸进城去。不过,要干净利落就得花钱,剃剃头,换换衣服,买鞋袜,都要钱。手中三十五元钱应当个不动,连个不动还离买车数儿很远呢!可是,他可怜自己。虽然被兵们拉去不多日子,到现在想,切都象个噩梦。这个噩梦使他老许多,好象他忽然气增多好几岁。看着自己大手大脚,明明是自己,可是又象忽然由什地方找到。他非常难过。他不敢想过去那些委屈与危险,虽然不去想,可依然存在,就好象连阴天时候,不去看天也知道天是黑。他觉得自己身体是特别可爱,不应当再太自苦。他立起来,明知道身上还很软,可是刻不容缓想去打扮打扮,仿佛只要剃剃头,换件衣服,他就能立刻强壮起来似。
打扮好,共才花两块二毛钱。近似搪布①身本色粗布裤褂元,青布鞋八毛,线披儿织成袜子毛五,还有顶二毛五草帽。脱下来破东西换两包火柴。
拿着两包火柴,顺着大道他往西直门走。没走出多远,他就觉出软弱疲乏来。可是他咬上牙。他不能坐车,从哪方面看也不能坐车:个乡下人拿十里八里还能当作道儿吗,况且自己是拉车。这且不提,以自己身量力气而被这小小点病拿住,笑话;除非交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他满地滚也得滚进城去,决不服软!今天要是走不进城去,他想,祥子便算完;他只相信自己身体,不管有什病!
晃晃悠悠他放开步。走出海甸不远,他眼前起金星。扶着棵柳树,他定半天神,天旋地转闹慌会儿,他始终没肯坐下。天地旋转慢慢平静起来,他心好似由老远又落到自己心口中,擦擦头上汗,他又迈开步。
已经剃头,已经换上新衣新鞋,他以为这就十分对得起自己;那,腿得尽它责任,走!气他走到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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