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强子棱棱着眼把钱接过去,边往起立,边叨唠:
"放着你们这群丫头养!招翻太爷,妈弄刀全宰你们!"快走到街门,他喊声"祥子!搁着这个碴儿①,咱们外头见!"
二强子走后,祥子和小福子同进到屋中。
"没法子!"她自言自语说这句,这句总结她切困难,并且含着无限希望——假如祥子愿意娶她,她便有办法。
祥子,经过这场,在她身上看出许多黑影来。他还喜欢她,可是负不起养着她两个弟弟和个醉爸爸责任!他不敢想虎妞死,他便有自由;虎妞也有虎妞好处,至少是在经济上帮他许多。他不敢想小福子要是死吃他口,可是她这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千真万确。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他只能点头,他真想过去抱住她,痛痛快快哭场,把委屈都哭净,而后与她努力同心再往下苦奔。在她身上,他看见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与所应得安慰。他口不大爱说话,见她,他愿意随便说;有她听着,他话才不至于白说;她点头,或笑,都是最美满回答,使他觉得真是成"家"。
正在这个时候,小福子二弟弟进来:"姐姐!爸爸来!"
她皱皱眉。她刚推开门,二强子已走到院中。
"你上祥子屋里干什去?"二强子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晃西晃扑过来:"你卖还卖不够,还得白教祥子玩?你个不要脸东西!"
祥子,听到自己名字,赶出来,立在小福子身后。
他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搬走吧?"小福子连嘴唇全白。
"搬走!"他狠心,在没有公道世界里,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自由,那很小很小点自由。
看他眼,她低着头走出去。她不恨,也不恼,只是绝望。
虎妞首饰与好点衣服,都带到棺材里去。剩下只是些破旧衣裳,几件木器,和些盆碗锅勺什。祥子由那些衣服中拣出几件较好来,
"说祥子,"二强子歪歪拧拧想挺起胸脯,可是连立也立不稳:"说祥子,你还算人吗?你占谁便宜也罢,单占她便宜?什玩艺!"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可是心中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怒气。他赶上步去。四只红眼睛对光,好象要在空气中激触,发出火花。祥子把扯住二强子肩,就象提拉着个孩子似,掷出老远。
良心谴责,借着点酒,变成狂,bao:二强子醉本来多少有些假装。经这摔,他醒过来半。他想反攻,可是明知不是祥子对手。就这老老实实出去,又十分不是味儿。他坐在地上,不肯往起立,又不便老这坐着。心中十分乱,嘴里只好随便说:"管教儿女,与你什相干?揍?你姥姥!你也得配!"
祥子不愿还口,只静静等着他反攻。
小福子含着泪,不知怎样好。劝父亲是没用,看着祥子打他也于心不安。她将全身都摸索到,凑出十几个铜子儿来,交给弟弟。弟弟平日绝不敢挨近爸爸身,今天看爸爸是被揍在地上,胆子大些。"给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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