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者以为《五经》太深些,而太太则以为不然:“越深越好哇!不往深里追,怎能作官呢!”
这些,对天赐都没意义;下面几句,他听明白:“王老师,”妈妈声调很委婉:“追他书是正经,管教他更要紧。自管打他,不打成不材料!”
“嫩皮嫩骨!”牛老者低声说。太太可是没听见。
天赐心反倒落下去,跑是跑不,等着挨打吧,“他妈!”正在这个工夫,忽听老师说:“先拜圣人吧!”
天赐又吓跳,四外找,并不见什圣人或生人。
天赐看出来机会,学着纪妈着急时口气:“老师要打,就死去!”
“可别死去!”老头儿揪着黄胡子想主意:“这着吧,先对老师说声,别打人!他要是打你,就扣他工钱!”
天赐心里舒服点。“老师也拿工钱哪,也先扣他点!”
牛老者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王宝斋。左右为难,想出条好办法来:马马虎虎就是。妈妈是条条有理,不许别人说话;爸是马马虎虎,凡事抹稀泥。天赐就是在块铁与块豆腐之间活七岁。
八月初到!天赐怕也不是,不怕也不是,会儿以为老师是怪物,会儿想起扣老师工钱。
听见没有?”
天赐不敢不听着,低着头,卷着鼻子,心里只想哭,可又不敢,双手来回拧,把手指拧得发白。
爸是最后希望。纪妈无足轻重。妈妈话永远是后话:什长大作官,什她死后怎样。四虎子是知心话,但是他没去请老师,当然他不晓得老师到底怎样。得去问爸,爸知道。
“爸!爸!”
“怎着,小子?请坐吧!”爸就是爱听“爸”字,喜欢得不知说什好。
牛老太太早就预备好圣人牌,在条案上供着。牌前香炉蜡签,还有五盘鲜果。牛老者点着高香,插在炉内。牛老太太扯着小马褂,按在垫子上:“给圣人磕头,磕九个,心里祝念着
小马褂又穿上,等着拜老师,天赐像闪后等着雷似,脸上红阵白阵。
老师来!四虎子报告时候,声音都有点岔批儿。
天赐不敢看,又愿意看,低着头用眼角儿扫:原来老师是个人,高大,眼看不到边!
老师似乎没大注意天赐,只对爸妈答和说话儿,声音响亮,屋里似乎嗡嗡响,天赐只听见声音,可是听不明白大家是说什;他觉着非常慌乱,好像切熟识东西都忽然变样,看着果盘上鲜红苹果都不动心。
牛老太太要考考老师,问先念什书?老师主张念《三字经》,并且声明《三字经》和《四书》凑到块就是《五经》。
“老师几儿来?”
“八月初。”
真!
“老师爱打人呀?”天赐心要跳出来。
“不知道。”牛老者说是实话。据他看,老祥盛管账先生怪和气,不像打人样儿;可是太太设若张劲托咐,“老山东儿”也未必不施展本事。这个高身量大眼睛先生,要是打人,还管保不轻。他只顾讲束脩送花红,始终没想到这个打人问题。他觉着有点对不起天赐。他不愿意儿子挨打,可又没法反抗太太管教孩子。他坏处就是没有主张。“咱们得商量商量。”他道歉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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