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怕回家,可是必须为爸显出勇敢;妈死,爸只有他,他不能再使爸不痛快。
四虎子在门口呢,天赐壮起点胆子来。院中冷清清,多数客人都在送三时候走,和尚也去休息。西屋有两三位预备熬夜。灵前点着对素烛,烛苗儿跳动着。灵后很黑,棺材像个在暗中爬伏巨兽。天赐哭。他觉得非常空虚寂寞,妈是在棺材里,爸为几个钱要和人家打架。
四虎子过来安慰他:“别哭啊,伙计!你看,不哭!妈死,咱们就不是小孩子,咱们跟他们干!”
妈常说:“得像个大人似!”妈死,这句话得马上实现出来,“不是小孩子!”天赐觉得心中老些。是,他不能再和“蜜蜂”们玩,不能再随便哭,他得像个大人。怎像个大人呢?他得假装,假装着使他能郑重,他似乎明白爸,钱是不能给人,个也不能给,他是大人。大人见叫化子就说:“去!没有!”即使袋中带着许多钱。这是大人
“给他们不就完?”
“完不,他们嫌少。”
“不会多给点?钱算什?!”
“不能多给,钱!”
这不像爸。没想到爸能这样。爸不是遇上事就马马虎虎?为什单在这几个钱上认真呢?钱为什这样可爱呢?
。
玩着玩着,天赐慢慢把愁事都忘,他开始说故事给他们听。他们很爱听黄天霸,不爱听青蛙和小鱼说话,因为知道青蛙不会说话。听完几段故事,他们决定举天赐作他们先生。天赐很感激他们,他向来没受过这样尊敬。先生得教给他们书,他编几句:黄天霸,耍单刀,红帽子,绿裤腰,……大家登时背过,而且不久就发现,原来红帽子绿裤腰是说五妹妹,五妹妹裤腰,因为褂子短,确是露着块儿绿。大家非常佩服天赐。
黑家孩子们不认识钟表,天黑就睡。在哪儿困就躺在哪里,“蜜蜂”得把他们抱到张大床上,点好数儿。有时候数目不对就很麻烦,因为有睡在煤筐里就不大容易找着。他们睡,天赐坐在柜台里十分寂寞。他又想起早半天事来。他不明白其中故典,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大人,不该再和孩子们玩,也不该快乐。他稀眉毛皱起来。
八点多钟,爸才来。爸也改样,脸上纹深些,不是平日马虎神气,那些纹都藏着些什,像些小虫吸着爸血。父子都没话可讲。坐半天,爸说:“咱们上街走走去。”
爸不像是想说话。天赐忍不住:“爸!你真是爸?”他扯爸袖口下。
“钱!”爸又重句。“爱给谁,都给也可以;不爱给谁,谁也抢不去!”
“不给多多钱,他们不走,就不能回家?”天赐问。
“偏回家!怎不回家呢?!接着他们!钱是!”
天赐不能明白爸。钱必是顶好东西,会使爸不马虎。这是爸第次这认真。他不敢再问,只觉得妈是在爸身上活着呢,爸和妈样厉害。
“咱们回家!”爸皱纹在灯光下显着更深,更难看。
“真是!”爸点头。
“你还要,爸?”
“要你!”
“他们为什赶出来?”
“他们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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