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告爸爸或丈夫去!自然男女兼收地方是男女都不去,而衙门里也还没有女子告爸爸纪录,可是有这股子“气儿”。云城在新事情上是比别处晚得许多。这股子气儿使老年人胡子多掉许多根;带着怒气抹胡子是不保险。妈妈们心整天在嗓子眼里,惟恐儿女作出不体面事来。有好多人家子女就退学,而学校教员改行教私学也不少。云城规矩是神圣老人们尽抓钱责任,所希望于儿女就是按着规矩男大当娶,女大当聘,而后生儿养女,乖乖很热闹。年轻人们,大多数是随着父亲作买卖,对于这个新事也反对,可是乐意看看:街上有对男女同行,使他们眼睛都看流泪,酸酸很痛快。干这路新玩艺只是些学生。学生们开会,学生们走街,学生们演说,学生们男女混杂。连被强迫退学学生也偷偷出来参加。不久就由人们造出个名词来——“闹学生”;和闹义和团,闹鬼子,闹大兵闹是个字。学生们也确是很喜欢这些事,他们跟爸要钱出来,而后在爸门前贴上“打倒资本主义”,很有趣。老人们越瞪眼,他们越起劲。
天赐心跳起来,他看着他们,居然有穿洋服!他咽唾沫。这才是生命!不受家庭束管,敢反抗,所谈是世界,国家,社会;云城算得什?他忙去理发,理成“g,m头”,又穿上皮鞋,在街上听着看着。他敢看女人,女人也看他,都是女学生!在打扮上他是可以赶得上他们,只可惜他不在学校里,不能参加他们集会与工作。
可是,不久有人来约他。他不是在天津报纸上发表过篇小文?有人看,他们看过他是文学家。他们得办报,作扩大宣传,他是人材!天赐驾云。他有朋友,男女。有个女被妈妈扯嘴巴还跑出来,脸上还肿着。这激起他热情,他得写诗,诗直在心里冒泡儿。
千金嘴巴,
桃腮上烧起桃云;
烧吧,烧尽云城,
红半个天!
天赐作。挂在大家口上。有人批评“千金”用不妥,他为自己辩护,说这是双关语,既暗示出这个嘴巴价值,又肯定指出女性;这是诗!他辩论,自傲,想象他伟大。连赵老师也没他强,他是g,m,赵老师不过会受穷。他爱国,爱社会,可怜穷人。这在云城是极新颖事。云城人没有国,没有社会,穷人该死。他眼光很远,他是哲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回事。
“闹学生”正在热闹中间,北方起内乱。云城人最怕战事,因为打仗不但买卖受损失,他们还得凑军饷,上临时捐,分认军用票。虽然在战前战后他们可以抬高物价,勒死穷人,但究竟得不偿失,而且不十分像买卖规矩。云城是崇拜子贡,“孔门弟子亦生涯”,如果能保存点圣贤之道,也不便完全舍弃;假如不能,也就无法,不是他们错儿。他们永远辨不清这些内战是谁跟谁打,也不关心谁胜谁败,他们只求军队不过云城;如若过来,早早过去。他们没有意见,只求幸免。如有可能,顶好挂挂日本旗子。
听说军队已到黄家镇,催马便是云城。使天赐大失所望。学生们不闹。他还在想象中,正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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