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科员不言语,心中盘算好怎样等老李回来,怎样暗中跟着他,看他在哪里住,而后怎样约会同事们——不要老吴,而且先瞪他眼——去瞧眼,或者应说去打个茶围。
邱先生是个好人,不过有点苦闷,所以对此事特别热心,过来和小赵嘀咕:“大家合伙买二斤茶叶,瞧她眼,还弄老李顿饭吃;你司令。”
吴先生把这个事告诉张大哥。张大哥笑笑。没说什。张大哥热心为朋友办事是真,但是为朋友而得罪另朋友,不便。张大哥冬季几吨煤是由小赵假公济私运来——吨可以省着三四块钱——似乎不必得罪小赵。即使得罪小赵,除少烧几吨便宜煤,也倒没多大关系;可是得罪人到底是得罪人,况且便宜煤到底是便宜煤。
四
不过,不得罪小赵是件事,为老李预备切又是件事。张大哥又到给老李租好房子看番。房子是在砖塔胡同,离电车站近,离市场近,而胡同里又比兵马司和丰盛胡同清静些,比大院胡同整齐些,最宜于住家——指着科员们说。三合房,老李住北房五间,东西屋另有人住。新房油饰得出色,就是天生来房顶爱漏水。张大哥晓得自从女子剪发以后,北平新房都有漏水天性,所以租房时候,就先向这肉嫩地方指刀,结果是减少两块钱房租;每月省两元,自然可以与下雨在屋里打伞劳苦相抵;况且漏水与塌房还相距甚远,不必过虑。
望瞧老李手儿。
赵科员长像与举动,和白听戏红票差不多,有实际上用处,而没有分毫价值。因此,耳目口鼻都没有定地位必要,事实上,他说话时节五官也确随便挪动位置。眼珠象俩炒豆似,满脸上蹦。笑时候,小尖下巴能和脑门挨上。他自己觉得他很漂亮,这个自然是旁人不便干涉。他言语很能叫别人开心,他以为这是点天才。当着老王,他拿老李开心。当着老李,他拿老王开心。当着老王老李,拿老孙开心。实在没法子时候,利用想象,拿莫须有先生开心。
“老李接‘人儿’去!”赵科员眼睛挤得象口热汤烫嗓子那样。
“是吗?”大家耳朵全竖起来。
“是吗!请五天假,五天——”
张大哥到屋里又看遍。屋里有点醱面味。遍地是烂纸,破袜子,还有两个旧油篓,和四五个美丽烟空筒—
“五天?平日他连迟到早退都没有过!”
“可就是呀!等瞧眼吧!”赵科员心里痒下,头发根全直刺闹慌。
“小赵,你这回要是不同们块儿去,留神你皮,不剥你!”邱先生说。
“赵,你饶人家老李吧,何苦呢,人家怪老实!”吴先生沉着气说。
吴先生直着腰板,饭碗大拳头握着枝羊毫,写着酱肘子体字,脸上通红,心中团正气。是,吴先生是以正直自夸,非常正直,甚至于把自己不正直行为也视为正直。小赵是他亲戚,他位置是小赵给运动,可是没把小赵放在眼里,因为自己正直。前者因为要纳妾,被小赵扩大宣传,弄到吴太太耳中,差点没给吴先生耳朵咬下个来,所以更看不起小赵。小赵也确是有些怕吴先生:那对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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