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张大哥报告到茶壶茶碗也预备齐,老李觉得非下乡不可。
张大哥给他出主意,请五天假。临走时候,老李嘱咐张大哥千万别向同事说这个事,张大哥答应决不走露消息。
老李从后门绕到正阳门,想给父母买些北平特有东西;这个自然不好意思再向张大哥要主意,只好自己去探险。走身透汗,什也没买,最大原因是看着铺子们眼生,既不能扼要决定买什,又好象怕铺子们不喜欢他照顾,进去,也许有被咬口危险。最后,还是在东安市场买些果子,虽然明知道香蕉什并不是北平出产。又添六个罐头,商标彩纸印得还怪好看。
三
老李走后第二天,衙门里同事几乎全知道:李太太快来。
争,都是必要。西四牌楼是世界雏形。那群男女都认识这个地方,他们真是活着呢。为肚子活着,不为别;张大哥对。为肚子而战争是最切实g,m,也对。只有老李不对:他在公寓住惯,他总以为公寓里会产生炒木犀肉与豆腐汤。他以为封建制度是浪漫史迹,他以为阶级战争是条诗意道路。他不晓得这块腥味土是比整个北平还重要。他只有两条路可走:去空洞作梦,或切实活着。后者还可以再分下:为抓自己面包活着,或为大众争面包活着。他要是能在二者之中选定条,他从此可以不再向生命道歉。
牌楼底下,热豆浆,杏仁茶,枣儿切糕,面茶,大麦粥,都冒着热气,都有股特别味道。切糕上豆儿,切开后,象排鱼眼睛,看着人们来吃。
老李立在那里,喝碗豆浆。
二
老李决定接家眷,先“这”活着试试。可是始终想不起什时候下乡去。
张大哥确是没有泄露消息。
消息广播总站是赵科员。赵科员听戏永远拿着红票;凡是发红票时候,他不是第也是第二得到几张。运动会给职员预备秩序单,他手里总会有份。上运动会,或任何会场,听戏,赵科员手里永远拿着个纸卷,用作打熟人脑袋兵器。打人家脑袋,然后,“你也来啦?”
他对于别人太太极为关心。接家眷,据他看,就是个人展览会;虽然不发入场券,可是他必是头个“去瞧眼”。女运动员,女招待,女戏子等等都是预备着为他“瞧”,别无意义。对于别人夫人也是这样。瞧眼去便是瞧人家脸,脖子,手,脚,与切可以被生人看见地方。他作梦时候,女子全是裸体。经赵科员看眼之后,衙门中便添上多少多少新而有趣谈话资料。
赵科员等着老李接家眷已经等得不耐烦。平日他评论妇女时候,老李永不象别人那样痛痛快快笑,那就是说不能尽量欣赏,所以他心盼
张大哥每天早晨必定报告些消息:“房子定好;看看去?”
“何必看;您眼睛不比有准?”老李把感激话总说得不受听。
好在张大哥明白老李为人,因而不但不恼,反觉得可以自傲。
“三张桌子,六把椅子,个榆木擦漆——漆皮稍微有些不大好看——衣橱;暂时可以对付吧?”第二天早晨报告。
老李只好点头,表示可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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