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吧,明天早早起。”儿子对着镜子向后抹撒头发,光润得象个漆光槟榔杓儿。“妈,睡去吧。”
妈妈叹口气,去睡。
儿子戴上小帽垫,坐在床边上哼唧着对爱鸟,边剥蜜柑,顺着果汁甜美,板着脸笑,想象着自己象巴里穆尔。
二
张大哥对于儿子希望不大——北平人对儿子希望都不大——只盼他成为下得去,有模有样,有官半职,有家有室,个中等人。科长就稍嫌过点劲,中学教职员又嫌低点;局子里科员,税关上办事员,县衙门收发主任——最远是通县——恰好不高不低正合适。大学——不管什样大学——毕业,而后闹个科员,名利兼收,理想儿子。作事不要太认真,交际可得广些,家中有个贤内助——最好是老派家庭,认识些个字,胖胖,会生白胖小子。天真大学资格,是定可以拿到手,即使是旁听生,到时候也得来张文凭,有人情什事也可办到。毕业后事情,有张大哥在,不难:教育局,公安局,市政局,全有人。婚姻是个难题。张大哥这四五年来最发愁就是这件事。自己当半辈子媒人,要是自己娶个窝窝头样儿媳妇,那才叫跤摔到西山去呢!不过这还是就女方面说,张大哥难道还找不到个合适大姑娘?天真是块心病。天真学业,虽然五次没考上中学是因为人情没托到家,可是张大哥心中也不能不打鼓。天真那笔字,那路白话夹白字文章,张大哥未免寒心。别都不要紧,作科员总得有笔拿得出手字与文章。自然洋文好也能作科员科长,可是天真洋文大概连白字也写不出几个。人情是得托,本事也得多少有点,张大哥还不是省主席,能叫个大字不识人作县知事。这是块病。万天真真不行,就满打找住理想儿媳妇,又怎样呢?
露白牙。
“你看,不等门,你跳墙进来呀?”
“好,妈,赶明儿不用再等。”
“你不饿呀?”妈妈看着儿子耳朵冻得象两片山查糕,“老穿这洋衣裳,多薄薄啊!”
“不饿,也不冷——里边有绒紧子。妈,来看看,绒有多厚!”儿子对妈妈有时候就得宽大些,象逗小孩似逗逗。
还有,天真行为也来得奇。说他是g,m党,屈心;不是,他又点没规矩,没准稿子。说他硬,他只买冰鞋而不敢去滑冰,怕摔后脑海。说他软,他敢向爸爸立楞眼睛。说他胡涂,他很明白;说他明白,他又胡涂。张大哥没有法子把儿子分到哪种哪类中去,换句话说,天真在他天平上忽高忽低,没有准分两。心病,没法对外人说;知子莫如父,而今父亲竟自不明白儿子!
天平已经有端忽上忽下,怎叫那端不低昂不定?没法给儿子定亲,天下还有比这再难堪事没有?不给他定婚,万他……张大哥把两只眼齐闭上!
提到财产,张大哥自从
“可不是,真厚!”
“二十六块呢,账还没还;地道英国货!”
“不去看看爸爸?他还没看见你呢!”妈妈眼中带着恳求神气。
“明天再说,他准得睡。”
“叫醒他也不要紧呀,他明天起得早,出去得早,你又不定睡到什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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