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轩第三个儿子降生以后,取名为牛犊,在二儿子骡驹和三儿子牛犊之间,仙草按照每年个或三年两个稀稠生过三男女,全都没有度过四六厄运就成为鹿三牛圈里鬼。四个孩子死亡过程模样,如出辙:出生第四天开始啼哭,日夜不断,直到嗓子嘶哑再哭不出。到第六天孩子便翻起白眼,眼仁上吊。仙草看见那翻吊白眼仁就毛骨悚然。白赵氏冷冷他说:“还是个短命。”其实在孩子刚刚发生尖锐啼哭时,她就料就这种结局。她拿撮干艾叶在手心搓捻成短短柱,栽到孩子脑门上,用火点燃。那冒着烟和燃着火渐渐接近头皮,可以听见脑门上嫩皮被炙烤吱吱声,烧焦皮毛散发出股刺鼻焦臭气味。白赵氏不管抽搐扭动孩子,硬着心肠又把同样艾叶栽到孩子两边脸颊上,烧出两块黑斑。这四个孩子都经过艾叶炙烤,却没有个能活到第七天。仙草每次都忍不注悼泪,尤其是那个女儿。白赵氏不哭也不劝她,每次都只是句话:“注定不是阳世人。”
白赵氏生生过男孩和女孩多数都死于四六风,唯能对付就是那撮艾叶,大约只有十之二侥幸者能靠那撮艾叶死里逃生,脑门上和嘴角边却留下圆圆疤痕。白赵氏从炕上抱走已经断气孩子,交给鹿三,鹿三便在牛圈拐角里挖个深坑,把用席子裹缠着死孩子埋进去。以后挖起牲畜粪时,把那坨地方留着,直到多半年乃至年后,牛屎牛尿将幼嫩骨肉腐蚀成粪土,然后再挖起出去,晒干捣碎,施到麦地里或棉田里。白鹿村家家牛圈里都埋过早夭孩子,家家田地里都施过渗着血肉粪肥。
牛犊注定是阳世之物。白赵氏三柱艾叶挽住他小命,脑门和嘴角留下三个圆溜溜疤痕,笑时候倒添种妩媚。白赵氏据此训斥对艾叶失去信心仙草说:“你不信!这下你信不信?老辈子人传下办法能错?”仙草却不无遗憾:“牛犊要是个女子就合人心上来。”
白嘉轩有晚站在炕下对正在给牛犊喂奶妻子说:“你给白家立功。白家几辈子都是单崩儿。有三个娃子,鹿子霖……俩。那女人这二年再不见生,大概已经腰干①?”
隔年多点儿,仙草又坐月子,这是她第八次坐月子。她现在对生孩子坐月子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甚至完全能够准确把握临产时日。她冷静和处之泰然态度实际是出于种司空见惯,跟拉屎尿尿样用不着惊慌失措,到屎坠尿憋时候抹下裤子排泄就毕,不过比拉屎尿尿稍微麻烦点罢。她挺着大肚子,照样站在案板前擀面条,坐在木墩上拉风箱,到井台上扯着皮绳扳动辘轳拐把绞水,腆着大肚子纺线织布,把蓝草制成靛搅到染缸里染布。按她自身经验,这样干着活儿分娩时倒更利素。
这天她上在木机上织布,腹部猛然坠,她疼得几乎从织机上跌下来,当眼睛周围黑雾消散重新复明以后,她已经感觉到裤裆里有热烘烘东西在蠕动。她反而更镇静,双手托着裤裆下织布机,缓缓走过庭院。临进厦屋门时,头顶有声清脆鸟叫,她从容地回过头瞥眼,只百灵子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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