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男人在家而白家人手硬邦,不能不防;从纵上墙头攀住柿树落进院中那刻,他悲哀地发觉,儿时给白家割草那阵儿每次进入这个院子紧张和卑怯又从心底浮泛起来,无法克制。排除怀疑对象之鹿子霖之后,黑娃十拿九稳地肯定杀死小娥人非白嘉轩莫属,白嘉轩要除掉小娥因由比鹿子霖更充分十倍,这人又是个想得出也做得出马跑到头绝不拐弯冷硬心肠。他把把白嘉轩从被窝里拉出来,像拎只鸡似把他拎到炕下,用黑色枪管抵住他脑门,白嘉轩没有呼叫也没有惊慌失措,他从迷蒙状态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什事以后,便梗着脖子声不吭,只是心里揣猜这个土匪是谁。黑娃对着被子围裹着身子白吴氏说:“明人不做暗事。你去把灯点着,咱们打明说。是黑娃——”白吴氏黑暗摸索着穿上衣裤。点燃油灯:“黑娃你要啥就去拿啥,钱在炕头匣子里,粮食在上囤包里……你快把枪收……”白嘉轩冷笑着对妻子说:“放心放心。黑娃这回来不要你钱也不要你粮食,专门是提人头来咧!这明白。”黑娃说:“明白就好!你就明说吧,是你还是你派谁杀女人?”白嘉轩说:“那就明说吧!没杀她也不会指派旁人去杀她。生没做过偷偷摸摸暗处做手脚事。这你知道。你女人犯族规用刺刷刷她,是在祠堂里当着众人面刷,孝文犯族规也样处治。”黑娃说:“现在就认定是你下毒手。白鹿村再想不到谁会下这个毒手。知道你为啥杀她——”白嘉轩说:“那你就开枪吧!反正是活下长头儿。你上回让人打断腰杆后来就权当活下长头儿。”黑娃问:“你凭啥说让人打断你腰?”白嘉轩说:“你自小就看不惯腰。你弟兄动手之前说你那句话,你腰挺得太直……”黑娃说:“这是真,小时看见你腰就害怕就难受。你阳寿到,今晚跟你把这话说明也好。”门里突然飞进把镢头,黑娃扬手就把它隔开。黑娃对扑进门来孝武说:“你要是不想当族长,你再来!”白吴氏把抱住孝武。孝武说:“你把俺爸放开!有话跟说,杀呀剐呀朝来。”黑娃冷笑说:“轮不到你哩!等你日后当族长,看看你怎行事再说。”孝武说:“你定要寻个替死鬼给你那个婊子偿命,顶上;你放开俺爸,算是杀她!”黑娃说:“杀就是杀没杀就是没杀,怎是‘算’?是你自个要杀呢,还是你爸指派你杀?”孝武说:“是要杀,谁也没指派。”黑娃说:“不信。只信是你爸杀。就要拿他抵命。你老实点你快滚开——”说着抖左手,把白嘉轩下子拖到门口,迎面撞见个人。那人说:“是杀。”黑娃辩出声音,是父亲鹿三站在当面,堵住门,恼怒而又沉静他说:“龟孙,那个婊子是杀。”“这——”黑娃愣怔下,说,“你不要搅和。”“是杀。”鹿三愈加沉静地瞅着儿子说,“你把嘉轩放开。你跟招嘴,杀哩剐哩枪崩哩?由你!”“你甭胡说!”白嘉轩猛然扬起头,盯住鹿三说,“你想搭救,故意把事往你身上揽,你把屎擦不干净反倒抹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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