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母子三人拉扶起来,对坐在太师椅上白嘉轩说:“这回把俺爷儿们圪塔算是弄零干……这与你无干。你们母子不要给磕头。”说罢,转过身子走出门去。白嘉轩没有吭声也没有挽留鹿三,对仙草说:“快弄俩下酒菜,想喝酒!”。
仙草和孝武媳妇二姐儿很炔炒出四个菜来、盘炒鸡蛋盘凉拌黄瓜丝盘干蘑菇盘熏猪肉,后头两样菜都是山里娘家兄弟不久前来时带山货,那块烟熏臀猪肉平时暗藏在地子里,遇着母亲白赵氏生日或是重要亲戚来家,才用刀削下细细绺,算是饥馑年月里最高级享受。白嘉轩亲自到马号里去请鹿三。鹿三刚刚躺下,睁着眼侧卧着吸烟,听见敲门声就去开门。白嘉轩怕鹿三推辞不就不说喝酒,只说有几句要紧话需得劳驾他再回到四合院里去,去才能说。鹿三二话不说披上衫子就走,进四合院院庭,瞅见上房明厅里方桌上碟儿盅儿就止住步:“嘉轩你这算做啥?你太见外……”白嘉轩佝偻着腰扬起头说:“给你说要紧话,你不想听吗?这话……必得呷着酒说。”
四个人围着方桌坐定,孝武动手给每人盅里斟下酒,白嘉轩佝偻着腰站起来,刚开口叫声“三哥”,突然涕泪俱下,哽咽不住。鹿三惊讶地侧头瞅着不知该说什好。孝武孝义也默默凝坐着。仙草在边低垂泪。白嘉轩鼓好大劲才说出句话来:“三哥哇你数数遭多少难哇?”在座四个人齐低头嘘叹。孝武孝义从来也没见过父亲难受哭泣过。仙草跟丈夫半辈子也很难见到丈夫有次忧惧次惶惑,更不要说放声痛哭。鹿三只是见过嘉轩在老主人过世时哭过,后来白家经历七灾八难,白嘉轩反倒越经越硬。白嘉轩说:“心也是肉长呀……”说着竟然哭得转喉音,手里酒从酒盅里泼洒出来。仙草待立在旁边双手捂脸抽泣起来。孝武也难过。孝义还体味不到更多东西,闷头坐着。鹿三也不由地鼻腔发酸眼眶模糊。白嘉轩说:“咱们先干这盅!”随之说道:“有话要给孝武孝义说,三哥你陪着。想把那个钱匣匣儿故经念给后人听……”
这是白家个传久不衰故经。虽然平淡无奇却被尊为家规,由谢世家主儿严肃认真地传给下辈人,尤其是即将接任新家主儿。那是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槐木匣子,做工粗糙,不能摆饰陈列也无法让人观赏。由白嘉轩推大约六代祖宗里头,继任家主儿在三年守孝期间变成个五毒俱全败家子,孝期未满就把土地牲畜房屋踢净尽,还把两个妹妹聘礼挥霍光净。母亲气死,请不起乐人买不起棺材穿不上三件寿衣,只凑合着买两张苇席埋。这个恬不知羞败家子竟然厚着脸皮吹牛说:“白鹿村再有钱人再大财东,没见谁给他先人装个双层枋吧?给俺妈用是双层子寿材……“村人想也对,两张苇席裹双层……就回给他句顺口溜:白家老大埋他爸,能闹多大算多大;白家老大埋他妈,能瞎尽管瞎。这个败家子领着老婆孩子出门要饭去,再没有回来。亲自经历这个拨锅倒灶痛苦过程老二,默默地去给村里些家道殷实人家割草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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