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刚说什没有吗?”更不明白。
“有,没,有,没,小英子,你怎跟乱扰?你听给你算。”她把给小桂子表收起来,然后用手指捏着算给听:
“他是春天走。他走那天,天儿多好,他提着那口箱子,都没敢多看,他同乡同学,有几个送他到门口儿,所以他就没好再跟说什。他在头天晚上给他收拾箱子时候,们俩也说得差不多。他说,惠安日子很苦,有办法都到海外谋生去,那儿地不肥,不能种什,白薯倒是种不少。他们家,常年吃白薯,白薯饭、白薯粥、白薯干、白薯条、白薯片,能叫外头去人吃出眼泪来。所以,他就舍不得让这个北边人去吃那个苦头儿。说可不是,妈就生独个女儿,跟你去吃白薯,她怎舍得!他说,你是个孝女,也是个孝子,万母亲扣住,不许再到北京来呢?说,那就追你去。
“送他到门口,看他上洋车,抬头看看天,块白云彩,像条船,慢慢地往天边儿上挪动,仿佛上船,心是飘,就跟没主儿似。”
“送他出去,回到屋里来,恶心要吐,头也昏,有点儿后悔没告诉他这件事,想追出去,也来不及。”
子,就是这起名儿。”
“怎没看见桂花树?这里哪棵树是桂花?”问。
“又不是在这屋子里生!”秀贞已经在编辫子,编得那紧,拉着头发根怪痛,说:
“为什用这大力气呀?”
“当时要是有这大力气倒好。生小桂子,浑身都没劲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睡醒,小桂子不在身边。睡觉时还听见她哭,怎醒就没有呢?问,孩子呢?妈要说什,婶儿接过去,她瞥妈眼,跟和和气气地说:你身子微,孩子哭,在你身边吵,抱到屋去。说,噢。又睡着。”秀贞说到这儿停住,辫子已经扎好,她又接着说:
“日子天天地挨,他就始终没回来,肚子大,瞒不住妈,她急得盘问,让说不出道不出,可是也顾不得害臊,就告诉妈。
“仿佛听妈对婶说:不能让她知道。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档子事儿?怎到这儿就接不下去呢?是她们把孩子给——?还是扔——?绝不能够!绝不能够!”
已经站起来,脸冲着秀贞看,她皱着眉头,正呆呆地想。她说话常常都会忽然停住,然后就低声地说“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档子事儿”话。她收梳头匣子时候,看见送小桂子手表在匣子里,她拿起手表,放在掌心里,又说:
“小桂子她爹也有个大怀表,可是死当,当那个表,他才回家,这份穷,就别提!当时就没告诉他有,反正他去个把月就回来。他跟妈说,放心,他回家卖山底下白薯地,就到北京来娶。千山万水,去趟也不容易,要是告诉他有,不也让他惦记着!你不知道他那情意多深!也没告诉妈有,说不出口,反正人归他,等嫁再说也不迟……。”
“有什?”不明白。
“有小桂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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