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妈妈,她过来:
“出去跟那两个野孩子说,不要在咱们家门口踢球,你爸爸睡觉呢!”
有这句话就好,飞快地向外跑,辫子又钩在门框钉子上,拔起头发根,痛死啦!这只钉子为什不取掉?对,是爸爸钉,上面挂把鞋掸子,爸爸临出门和回家来,都先掸掸鞋。他教也要这样做,但是觉得鞋上土,还是用跺脚法子,跺得更干净些。
宋妈在门道喂妹妹吃粥,她头上簪子插着薄荷叶,太阳穴贴着小红萝卜皮,因为她在闹头痛毛病。开街门时候,宋妈问:
“又哪儿疯去?”
们看海去!
蓝色大海上,
扬着白色帆。
金红太阳,
从海上升起来,
妈妈说,新帘子胡同像把汤匙,们家就住在靠近汤匙底儿上,正是舀汤喝时碰到嘴唇地方。于是爸爸就教训,他绷着脸,瞪着眼说:
“讲唔听!喝汤不要出声,窣窣窣,最不是女孩儿家相。舀汤时,汤匙也不要把碗碰得当当当地响。……”
小心小心地拿着汤匙,轻慢轻慢地探进汤碗里,爸又发脾气:
“小人家要等大人先舀过再舀,不能上个菜,你就先下手。”他又转过脸向妈妈:“你平常对孩子全没教习,也是不行。……”
照到海面照到船头。
们看海去!
们看海去!
就分不清天空和大海。金红太阳,是从蓝色大海升上来呢?还是从蓝色天空升上来呢?但是很喜欢念这课书,遍遍地念,好像躺在船上,又像睡在云上。现在已经能够背下来,妈妈常对爸爸、对宋妈夸用功,书念得好。喜欢念,当然就念好,像上学期“人手足刀尺狗牛羊身二手……”那几课,希望赶快忘掉它们!
爸爸去睡午觉,家人都不许吵他,家里点儿声音都没有,但是听到街墙传来“嘭!嘭!”声音,那准是方德成他们皮球踢到墙上。在想,出去怎样跟他们说话,跟他们起玩呢?在学校,们女生是不跟男生说话,理也不理他们,专门瞪他们,但是现在很想踢球。
心急得很,只想赶快吃饭去到门口看方德成和刘平踢球玩,所以就喝汤出声,舀汤碰碗,菜来先下手。已经吃饱,只好还坐在饭桌旁,等着给爸爸盛第二碗饭。爸爸说,不能什都让佣人做,他这大人,在老家时,也还是吃完饭仍站在旁,听着爷爷教训。
趁着给爸爸盛好饭,就溜开饭桌,走向靠着窗前书桌去,只听妈妈悄悄对爸爸说:
“也别把她管得这严吧,孩子才多大?去年惠安馆疯子把她吓得那大场病,到现在还有胆小毛病,听见你大声骂她,她就声不言语,她原来不是这样孩子呀!现在搬到这里来,换个地方,忘记以前事,又上学,好容易脸上长胖些……”
妈妈啊!你为什又提起那件奇怪事呢?你们又常常说,哪个是疯子,哪个是傻子,哪个是骗子,哪个是贼子,分也分不清。就像现在,抬头看见窗外蓝色天空上,飘动着白色云朵,就要想到国文书上第二十六课那篇《们看海去》:
们看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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