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
“小哥刚才来,你知道吧?”
“怎不知道!”兰姨娘眉毛挑,冷笑说:“说什?他爸把赶出来?怪不错!要走,大少奶奶还直说瞧她面子算呢!这会儿又成他赶喽!啧啧啧!”她嘴直撇,然后又说:“别人留不留,他也管得?拦得住?——走,秀子,跟到前院去,叫你们家宋妈给煮碗面吃。”说着她就拉着二妹手走出去。爸爸直微笑地看着兰姨娘,伸长脖子,脚下还打着拍子。
妈脸上点笑容都没有,兰姨娘出去,她才
烂眼边儿,三个!烂眼边儿,四个!……今天共得十个。富连成那些学戏小孩子,比们大不多少,们喊烂眼边儿,他们连头也不敢斜斜,默默地向前走,大褂袖子,老长老长,走起路来,甩搭甩搭,都像傻子。
们正数得高兴,忽然个人走近面前来,“嘿”声,吓跳,原来是施家小哥,他也穿着月白竹布大褂。他很不起地问:
“英子,你爸妈在家吗?”
点点头。
他朝门里走,们也跟进去,问他什事,他理也不理们,准知道他找爸妈有要紧事。进卧室门,爸妈正在谈什,看见小哥进来,他们仿佛愣下。小哥上前鞠躬,然后像背书样地说:
剩切糕,孤零零地插在根竹签上。两个门牙刚掉,卖切糕问买不买那块剩切糕,摇摇头,他开玩笑说:
“对,大小姐,你吃切糕不给钱,门牙都让人摘去啦!”
使劲闭着嘴瞪他。
到黄昏,虎坊桥大街另是种样子啦。对街新开家洋货店,门口坐满晚饭后乘凉大人小孩,正围着个装大喇叭话匣子。放是“百代公司特请谭鑫培老板唱洪羊洞”,唱片发出沙沙声音,针头该换。二妹说:“大姐,咱们过去等着听洋大人笑去。”们俩刚携起手跑,又看见从对街那边,正有队光头人,向马路这边走来,他们穿着月白竹布褂,黑布鞋,是富连成科班要到广和楼去上夜戏。对二妹说:
“看,什来?咱们还是回来数烂眼边儿吧!”
“爸叫来跟林阿叔林阿婶说,如果家兰姨娘来,不要留她,因为爸把她赶出去。”
这时妈走到通澡房门口,听见里面有哗啦哗啦水声。爸爸点头说:
“好,好,回去告诉你爸爸,放心就是。”
小哥又深鞠躬告退,还是那正正经经,看也不看们眼。小哥儿走后,爸爸窣窣地喝着香片茶,妈在点蚊香,两人都没说话。澡房门打开,呀!热气腾腾中,走出来正是施家兰姨娘!她是什时候来?她穿着身外国麻纱裤褂,走出来就平平衣襟,向后拢拢头发,笑眯眯地说:
“把在他们施家身晦气,都洗刷净啦!好痛快!”
和二妹回到自己家门口,各骑在个门墩儿上,静等着,队伍过来,打头领队个子高大,后面就是由小到大排下去。对街“洋大人笑”开始,在“哈哈哈”伴奏中,每看队伍里过个红烂着眼睛孩子,便喊声:
“烂眼边儿!”
二妹说:“个!”
再说:“烂眼边儿!”
二妹说:“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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