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真,"她说,"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不知道春天也会有。大早起来就开门,拿小篮盛篮豆,叫们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孩子,话句句听;他就出去。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锅,打算蒸豆。叫,阿毛!没有应。出去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们阿毛。各处去向,都没有。急,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只他小鞋。大家都说,完,怕是遭狼;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五脏已经都给吃空,可怜他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走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她似,脸上立刻改换鄙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段悲惨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眼泪,叹息番,满足去,面还纷纷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向人说她悲惨故事,常常引住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便是最慈
看,只见豆撒得地,没有们阿毛。他是不到别家去玩;各处去问,果然没有。急,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只他小鞋。大家都说,糟,怕是遭狼。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五脏已经都给吃空,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话来。
四婶起刻还踌踌,待到听完她自己话,眼圈就有些红。她想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肩重相似嘘口气,祥林嫂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安放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工。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这回,她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当她初到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
四叔家里最重大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来摆。"四婶慌忙说。
她讪讪缩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来拿。"四婶又慌忙说。
她转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走开。她在这天可做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镇上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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