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忙,不忙!兄弟以为振兴女学是顺应世界潮流,但不得当,即易流于偏,所以天曹不喜,也许不过是防微杜渐意思。只要办理得人,不偏不倚,合乎中庸,以国粹为归宿,那是决无流弊。础翁,你想,可对?这是蕊珠仙子也以为不无可采话。哈哈哈哈!"
校役又送上两杯白开水来;但是铃声又响。
瑶圃便请尔础喝两口白开水,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引导他穿过植物园,走进讲堂去。
他心头跳着,笔挺地站在讲台旁边,只看见半屋子都是蓬蓬松松头发。瑶圃从大襟袋里掏出张信笺,展开之后,面看,面对学生们说道:
"这位就是高老师,高尔础高老师,是有名学者,那篇有名《论中华国民皆有整理国史之义务》,是谁都知道。《大中日报》上还说过,高老师是:骤慕俄国文豪高君尔基之为人,因改字尔础,以示景仰之意,斯人之出,诚吾中华文坛之幸也!现在经何校长再三敦请,竟惠然肯来,到这里来教历史……"
红袖拂天河,莫道……蕊珠仙子说……础翁还是第回……这就是本校植物园!"
"哦哦!"尔础忽然看见他举手指,这才从乱头思想中惊觉,依着指头看去,窗外小片空地,地上有四五株树,正对面是三间小平房。
"这就是讲堂。"瑶圃并不移动他手指,但是说。
"哦哦!"
"学生是很驯良。她们除听讲之外,就专心缝纫……。"
高老师忽而觉得很寂然,原来瑶翁已经不见,只有自己站在讲台旁边。他只得跨上讲台去,行礼,定定神,又记起态度应该威严成算,便慢慢地翻开书本,来开讲"东晋之兴亡"。
"嘻嘻!"似乎有谁在那里窃笑。
脸上登时热,忙看书本,和他话并不错,上面印着确是:"东晋之偏安"。书脑〔13〕对面,也还是半屋子蓬蓬松松头发,不见有别动静。他猜想这是自己疑心,其实谁也没有笑;于是又定定神,看住书本,慢慢地讲下去。当初,是自己耳朵也听到自己嘴说些什,可是逐渐胡涂起来,竟至于不再知道说什,待到发挥"石勒〔14〕之雄图"时候,便只听得吃吃地窃笑声音。
他不禁向讲台下看,情形和原先已经很不同:半屋子都是眼睛,还有许多小巧等边三角形,三角形中都生着两个鼻孔,这些连成气,宛然是流动而深邃海,闪烁地汪洋地正冲着他眼光。但当他瞥见时,却又骤然闪,变半屋子蓬蓬松松头发。
他也连忙收回眼光,再不敢离开教科书,不得已时,就抬起眼来看看屋顶。屋顶是白而转黄洋灰,中央还起道正圆形棱
"哦哦!"尔础实在颇有些窘急,他希望他不再说话,好给自己聚精会神,赶紧想想东晋之兴亡。
"可惜内中也有几个想学学做诗,那可是不行。维新固然可以,但做诗究竟不是大家闺秀所宜。蕊珠仙子也不很赞成女学,以为淆乱两仪〔12〕,非天曹所喜。兄弟还很同她讨论过几回……。"
尔础忽然跳起来,他听到铃声。
"不,不。请坐!那是退班铃。"
"瑶翁公事很忙罢,可以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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