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呀!瑶翁!久仰久仰!……"础翁夹着皮包照样地做,并且说。
他们于是坐下;个似死非死校役便端上两杯白开水来。看看对面挂钟,还只两点四十分,和他手表要差半点。
"阿呀!础翁大作,是,那个……。是,那——中国国粹义务论,真真要言不烦,百读不厌!实在是少年人们座右铭,座右铭座右铭!兄弟也颇喜欢文学,可是,玩玩而已,怎比得上础翁。"他重行拱拱手,低声说,"们盛德乩坛〔9〕天天请仙,兄弟也常常去唱和。础翁也可以光降光降罢。那乩仙,就是蕊珠仙子〔10〕,从她语气上看来,似乎是位谪降红尘花神。她最爱和名人唱和,也很赞成新党,像础翁这样学者,她定大加青眼〔11〕。哈哈哈哈!"
但却不很能发表什崇论宏议,因为他豫备——东晋之兴亡——本没有十分足,此刻又并不足几分也有些忘却。他烦躁愁苦着;从繁乱心绪中,又涌出许多断片思想来:上堂姿势应该威严;额角瘢痕总该遮住;教科书要读得慢;看学生要大方。但同时还模模胡胡听得瑶圃说着话:
"……赐个荸荠……。醉倚青鸾上碧霄,多超脱……那邓孝翁叩求五回,这才赐首五绝……
……。"
"这也不见得。况且何太太定要请,辞不掉……。"因为黄三毁谤学校,又看手表上已经两点半,离上课时间只有半点,所以他有些气忿,又很露出焦躁神情。
"好!这且不谈。"黄三是乖觉,即刻转帆,说,"们说正经事罢:今天晚上们有个局面。毛家屯毛资甫大儿子在这里,来请阳宅先生〔6〕看坟地去,手头现带着二百番〔7〕。们已经约定,晚上凑桌,个,个老钵,个就是你。你定来罢,万不要误事。们三个人扫光他!"
老杆————沉吟,但是不开口。
"你定来,定!还得和老钵去接洽回。地方还是在家里。那傻小子是初出茅庐,们准可以扫光他!你将那副竹纹清楚点交给罢!"
慢慢地站起来,到床头取马将牌盒,交给他;看手表,两点四十分。他想:黄三虽然能干,但明知道已经做教员,还来当面毁谤学堂,又打搅别人豫备功课,究竟不应该。他于是冷淡地说道:
"晚上再商量罢。要上课去。"
他面说,面恨恨地向《凡纲鉴》看眼,拿起教科书,装在新皮包里,又很小心地戴上新帽子,便和黄三出门。他出门,就放开脚步,像木匠牵着钻子似,肩膀扇扇地直走,不多久,黄三便连他影子也望不见。
跑到贤良女学校,即将新印名片交给个驼背老门房。不忽,就听到声"请",他于是跟着驼背走,转过两个弯,已到教员豫备室,也算是客厅。何校长不在校;迎接他是花白胡子教务长,大名鼎鼎万瑶圃,别号"玉皇香案吏"〔8〕,新近正将他自己和女仙赠答诗《仙坛酬唱集》陆续登在《大中日报》上。
"阿呀!础翁!久仰久仰!……"万瑶圃连连拱手,并将膝关节和腿关节接连弯五六弯,仿佛想要蹲下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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