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条弯路已经徘徊很久,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对所有人来说,都只能是种持续负担。他骑回到家楼下,将车锁好,刚迈上几层楼梯,便听见上面有动静,橡胶四厂宿舍走廊在外面,他站在三层缓步台抬眼向上看,发现有两个不认识人站在他家门口,他觉得有点奇怪,便又往上走两层,再抬头看,发现孙旭庭搀着小徐师傅刚刚出门。其中位陌生人走过去问他,你是姓孙不?孙旭庭说,对。陌生人又问,叫什玩意来着,孙旭庭是不是?孙旭庭说,是,找有啥事。陌生人说,没啥事,就过来看看,来找个人儿。孙旭庭说,屋里没人,你要找人也不在这里。陌生人说,那看看你家房子,行不,就随便瞅圈。孙旭庭顿下,说道,行,你稍等,家里乱,稍微整理下。陌生人说,太客气,谢谢哥们,主要看看户型。孙旭庭扭头开门,走进屋子,留下小徐师傅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她不敢迈步,也不敢说话,孙旭庭那条僵硬残臂从她怀里抽去之后,她下子变得无所依靠,身前身后空空荡荡,风吹过来,塑料珠子门帘哗哗作响。孙旭东在楼下虽然有些迟疑,但仍继续迈上台阶,待他走上六楼时,在走廊另端,他看见他父亲,也就是姑父孙旭庭,咣当把推开家门,挺着胸膛踏步奔出,整个楼板为之震,他趿拉着拖鞋,表情凶狠,裸着上身,胳膊和后背上都是黑棕色火罐印子,湿气与积寒从中彻夜散去,那是小徐师傅杰作,在逆光里,那些火罐印子恰如花豹斑纹,生动、鲜亮并且精纯。孙旭东看见自己父亲手拎着把生锈菜刀,大喝声,进来看啊,操你妈,然后极为矫健地腾空跃起,从裂开风里再次出世,小徐师傅跟随着他声音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拽住,却又扑个空,跌倒在地上。孙旭庭怒吼着直奔两个陌生人而去,他右手里菜刀似乎刚刚冲洗干净,在半空中甩动时候,还散落几滴晶莹自来水珠。两个陌生人掉头就跑,楼梯另侧孙旭东匆忙侧身让开,之后他父亲便扑过来,像真正野兽般,鼻息粗野,双目布满血迹,他拼尽全力把搂住失控父亲,孙旭庭撞在儿子怀里,两人跌落在楼梯上,打好几个滚,但始终紧抱在起。两人落地后,孙旭庭几番挣扎想要起身追赶,却被他儿子死死搂住,不敢放松,表弟几乎是哭着哀求说,爸,不要追,求求你,不要再追,爸啊,爸。孙旭庭昂起头颅,挺着脖子奋力嘶喊,向着尘土与虚无,以及浮在半空中万事万物,那声音生疏并且凄厉,像信样,它也能传至很远地方,在彩票站,印刷厂,派出所,独身宿舍,或者他并不遥远家乡里,都会有它阵阵回响。终于,力竭之后,他瘫软下来,躺在地上,身上烙印逐渐暗淡,他臂膀松弛,几次欲言又止,只是猛烈地大口喘着气。这时,小徐师傅哭声忽然从头顶上传过来,他们父子躺在楼梯上,静静地聆听着,她哭声是那羞怯、委婉,又是那柔韧、明亮,孙旭东说,他从来没有听见过那好听声音,而那刻,他也已看不清父亲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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