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何必讲得那狠呢?反正这个屋里头,爹你看不顺眼,你也看不顺眼,看你只喜欢英叔个人罢!”
福生嫂听这句话,顿时脸上热,手里花针不留意猛戳,把手指尖都刺痛。她连忙抬起头看马仔几眼,可是小家伙仍旧歪着头在照镜子,脸上毫无异样,好像刚才那句话是顺嘴滑出来样,可是福生嫂却觉得给人家揭着疮疤似,心里直感到隐隐作痛。她记得,打那天晚上起,她就没有好好睡过,马仔那句话像根蛛丝般,若远若近,总是
以当她出嫁那天,想起这些,竟哭得死去活来。老头儿以为她舍不得离开,送她下轿时,还安慰她道:
“玉姑娘,还有什好哭,女娃子总不能在家中守辈子呀!”
福生嫂嫁给马福生不久,她就发现他们不可能生娃儿。马福生经常偷偷摸摸从袋子里掏出几颗药丸子来吃,有时还提着几包草药回来熬喝。起初她还不在意,后来她才慢慢发觉,这些草药丸子尽是些乱七八糟秘方;她又好气又好笑,把药炉药罐统统砸出去,扎扎实实骂马福生顿,叫他死生娃儿这条心,去抱个来养。可是他们结婚不久,而且福生嫂又年纪轻轻,怕别人讲闲话,所以才想出装大肚子这个馊主意,福生嫂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情耳根子还发红,绑得身,行动起来拐手拐脚还不算,偏是隔壁邻舍同事太太们喜欢刻薄促狭!自从福生嫂宣布有喜以后,碰见她们时,她们就死盯着她肚子看个半天,好像要看穿才称心意。有时还有意无意摸她肚子把,咯咯咯笑得像鸭子样,吓得福生嫂心都差不多跳出嘴巴来。后来总算跑到乡下去住个时期,算是将儿子生下来,可是当她回到桂林时,由那些同事太太挤眉眨眼、撇嘴歪鼻神情看来,就知道没有几个人信得过是她生。福生嫂算是受够冷言冷语,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大,也会听人家闲话歪着头来骂她装肚子。
“你是装肚子装出来——”
福生嫂想起这句话来实在不是滋味儿。
4
日头愈来愈斜,乌云又慢慢地从四面聚集起来。虽然阳光被遮半去,但是还有大把射到天井里来。福生嫂往蕉叶荫里移几次,下面截腿子仍旧被温吞吞哑日头罩着,弄得她很不舒服;可是她懒得再动,她需要靠在椅背上养神。近来福生嫂心里直有点不安,也说不出是个什缘故,总觉得恍恍惚惚,定不下来。马仔出走,福生嫂当然觉得牵挂担心,不过她晓得自己儿子还有几分鬼聪明,跑出去混混料着也无大碍;而且马仔还没离家前四五天就有点这个样子。她记得有天晚上,她正坐在房里替别人赶着刺绣双枕头面,马仔穿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将凡士林层层糊到他长得齐耳头发上,阵浊香刺得福生嫂有点烦闷,她看见他撅着屁股左照右照样子,忍不住说道:
“你要是把装饰自己这份心分点到你书本上,你就有出息。”
“哈!读那多书做什?读书又不能当饭吃,不读书也饿不死。”马仔在镜子里咧着嘴说道。
“哼!死不中用,你老子不中用,儿子也不中用!”福生嫂咬着牙齿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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