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虫!你连发饷日子都搞不清楚,看你那
黏在她脑里,挥也挥不掉,折也折不断。福生嫂直想对自己这样说:“不是喜欢他,只是——呃——呃——”可是她怎样也想不出别字眼把“喜欢”两个字换掉,“喜欢”听起来未免太过露骨,太不应该,然而却恰当得很,不偏不倚,刚好碰在她心坎上。好像是从马仔嘴里吐出来两枚弹丸子样,正中靶心,她想躲都来不及。
福生嫂以前从没敢想过她喜欢刘英,不过自从她丈夫这位拜把兄弟搬来住以后,福生嫂确实感到跟以前有点不样。刘英和马福生是同乡也是河南人,为人豪爽可亲,副魁梧身材,很有点北方汉子气概。年纪要比马福生小十来岁,可是已经升中校,在机关里当小主管,因为还是单身,所以搬来马福生家里起住,方便些。他第天踏进大门,福生嫂就觉得屋里头好像变得敞得多亮得多样。他那几步雄赳赳军人步伐,好像把客堂里那股阴私私气氛赶跑好些似。其实以前并不是说家里太冷清,吃完夜饭时,马福生也会在洗澡房里尖起嗓子学女人声音哼哼唧唧唱几句河南梆子。什“那莺莺走进后花园——”福生嫂顶不爱听这个调调儿,阴阳怪气,腻得很;此外,马仔偶尔也皱起鼻子挤几声“哥呀妹呀”台湾流行歌曲出来,这更叫福生嫂受不;可是刘英声“八月十五月光明——”京腔听得福生嫂在隔壁房也禁不住脚底下打起板子来,宏伟、嘹亮,不折不扣男人声音,福生嫂听来悦耳极。
刘英来以后,福生嫂确实改变不少,头上本来梳是个古古板板圆髻,现在已经松开,而且还在两鬓轻轻地烫几道水纹;撒花绸子五六年都没有上过身,也从箱子底掏出来,缝成几件贴身旗袍。福生嫂直说料子放久怕虫蛀,其实她只是为吃罢晚饭,收拾干净,在小客堂里闲坐时穿那会儿罢——那时刘英也会在客堂里抽抽纸烟,或者看看报纸。福生嫂也不知道为什,总而言之,打扮得头光脸净——就如同她以前做姑娘时样——跟刘英闲坐坐,她就觉得高兴。这十几年来,福生嫂切都懒散多。别说打扮没有心情,就连做事说话也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她不晓得在什时候竟也学会马福生老挂在嘴边那句话:“这年头,凑合凑合些吧!”这凑合福生嫂就好像跤跌进烂泥坑,再也爬不起来样。她在她丈夫面前实在振作不起来,马福生向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窝盖”人,脾气如同盆温水般,好得不能再好,任凭福生嫂揉来搓去,他都能捏住鼻子不出气。有时弄得福生嫂简直哭笑不得,拿他毫无办法。福生嫂记得有次家里钱用短些,她向马福生发牢骚道:
“喂,你们什时候发饷?已经欠人家两天菜钱。”
哪晓得马福生连头都没有抬,“唔、唔”地乱应着,他正聚精会神地在看报纸上武侠小说。
“问你,”福生嫂提高声音,“你们到底什时候发饷哪?”
“呃,三号吧——”
“见鬼!今天已经四号。”
“哦,那大概——呃——五号吧!”
福生嫂急得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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