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月光是淡蓝色,蓝得有点发冷。水池中吐出蓬蓬银丝来,映在月光下,晶亮,晚上水量大,偶尔有几滴水珠溅到吴医生脸上来,阵寒噤,使得他感觉敏锐得碰就要发痛。他倚着水池边铁柱子默默地坐着,凝望着池边那座大理石像。那是个半裸体少年像,色泽温润,像白玉般,纹理刻得异常精致,侧着头,双手微向前伸,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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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下阵冷雨,园里水汽还未褪尽,虹桥肺病疗养院大门口那丛松树顶上,绕着薄薄层白雾,太阳从枝丫里隐隐约约地冒出来,斜照在雾气上,泛出几丝淡紫光辉。对秋斑鸠,蓬松羽毛,紧紧地挤在松树干上发呆,风吹,就有片水珠子从松针上洒落下来,冷得它们不得不拖长声音凄楚地叫几声:“咕咕咕——咕——”
愈到下午,愈是阴寒。疗养院已经关门,偌大花园中,个人也看不到,空空;片灰白色,浮满水雾,湿气阵阵飘上来,黏在玻璃窗上,中间还夹着些松叶清香,跟着流进来。
楼上医生休息室内没有开灯,灰沉沉,比外面暗多。只有靠窗口地方,还有些许淡白色阳光,漠冷冷地落在吴钟英医生脸上。吴医生倚着窗沿,手托着额头,动也不动地立着。他身上仍旧裹着宽长白制服,连听诊器还挂在颈脖上,没有拿掉。头斑白头发蓬松松,鬓旁发脚翘起来,显得有点凌乱,早上没有经过梳刷似。他身旁茶几上,放杯香片,满满还没有动过,可是茶叶却全沉底。
吴医生腿都站得有点发麻,脚底非常僵冷,可是他却勉强地支撑着,睁大眼睛,抵抗着眼睑上直往下压倦意。他工作夜,过度疲劳反而磨得他那双眸子炯炯发光,射出两股奇特冷焰来。他两颊仍旧微微地带着红晕,兴奋过后还没有完全消褪。可是他嘴唇却干枯得裂开,脸上肌肉绷得变形。他凝视着窗外,心里头好轻好空——空得似乎什都没有样。
从昨夜起,吴医生就直迷迷惘惘,总好像梦游般。当他伸出手去拿茶杯时候,颤抖抖手指却将杯子碰倒,冰凉茶液泼得他裤子,裤管子湿湿黏在他腿上,他懒得移动,他伸出头到窗外,张开嘴巴,让水汽流进他口中去,他喉咙管干得有点发疼——他实在需要些许润泽。
“咕咕咕——咕——”大门口又传来几声落寞鸠啼,晚秋黄昏冷寂得凝起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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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月亮,吴医生家里小院子草地上滚满银浆,露珠子闪闪地发着冷光。天寒,疏疏落落,偶尔还有几下凄哑秋虫声。阵淡、阵浓,院子里全飘满花香,有点像郁涩素心兰,还夹着些幽冷霜菊,随风,轻轻地往吴医生小楼上送,引得他不得不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来。
吴医生对于月光好像患过敏症似,沾上那片清辉,说不出股什味儿就从心底里沁出来——那股味道有点凉、有点冷,直往骨头里浸进去似,浸得他全身都有些儿发酸发麻。在月色姣好夜里,吴医生总爱走到院子里来,坐在院中喷水池子边上,咬紧牙根,慢慢地咀嚼着那股苦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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