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冷冰冰,真奇怪,她整天跑到教堂里,穿着那件稀奇古怪白袍子不知搞些什名堂。太太是个怪人,阿娇想道。将脚上木屐踢到桌子底,把赤脚跷到沙发扶手上,顺手拿起张电影广告来。先生也是个怪人,阿娇摇头想着——《禁男地带》,喔唷,这个女人没有穿上衣呢!两个乳房圆鼓鼓,像柚子样;躺在旁边那个男人长得倒很漂亮,结实腰杆,这种瘦腰最好看,有些男人小腹,软瘩瘩地凸起出来,真没味道——
可是先生和太太都是怪人,他们可以好几天面对面不说句话,然后先生忽然撵着太太发疯样大声喊道:“是你害丽丽,就是你!就是你!”太太嘴巴只会发抖,脸上惨白句话也说不出来。怪人!他们都是怪人!呀,《心酸酸》,多有趣名字,念起来就有点叫人心酸,定是最后女主角失恋跳河死。赤裸裸,bao露,大胆描写,未婚男女,不可不看,哦,“明知失恋真艰苦”,“真艰苦”,阿娇闭眼睛喃喃地念着。报纸从她手上滑下来,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爬到她胸口及颈子上,她感到有些微温暖及痒麻。“真艰苦,”她喃喃地念着——
烟味。他房里全是烟味。枕头上也是烟味。他老抽香蕉牌香烟,烟味浓极!在黑暗中,他嘴上烟头亮暗,浓重烟味阵阵喷过来,说要回去,他却要躺在他枕头上。唉!烟味呛得人快透不过气来。怕得心中直发疼。他手上尽是老皮,刮得人肩膀痛得很,可是不敢动。发抖地说要回去,可是他手却在颈子上慢慢地抚摩着,不敢动,真怕得心里直发慌。唉,烟味,唉,舐到自己眼泪,咸。要回家去,颤抖抖地说道,要——
可是门铃响,阿娇从沙发上跳起来。早就该杀他去,那头脏猪!可是门铃响得急得很,定是先生回来——杀死他!脏猪!杀死他!杀死他!——
史氏函数论、李氏群论、无穷级数特殊展法——樊教授摸着壁架上本本厚厚洋文书,心中有股说不出悲喜交集之感,平滑坚硬书面摸着舒服极。要有亮黑书面,樊教授想道。上面印着两个英文字:FAN’STHEORY,大大,大得能包括宇宙间切现象,闪着金光,刺得人张不开眼睛来——可是明天第节课还得讲超越函数微分法呢,樊教授拿本初等微积分坐到窗口去。室内没有开灯,书上黑字团模糊。天色转成暗蓝,对面山头变成个黑色三角形。先由Sine讲到Co-Sine。厨房里有碗碟撞击声音,阿娇在洗碗,她说她八点钟要出去看电影。她说她要把大门钥匙带出去。然后到Tangent,再到Co-tangent,阿娇说电影要十点钟才散场,最好把大门钥匙带出去。对面那座山头变成个黑影,浮起来。然后讲到Secant。然后再到Co-Secant。然后——然后——然后升起团团黑烟,然后有人凄惨喊叫:救命!救命——樊教授慢慢地站起来,膝上书咕咚声跌到地板上去。室内完全暗,桌子上烟灰缸反映着些微银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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