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你知道,在张先生家也住年多。总是规规矩矩守在家里,次都没有自己出来野过。张先生脾气不好,可是总是顺从他。他爱干净,天天都拼命擦地板。起初不会烧菜,常挨骂。后来看食谱,看会,张先生有次笑着对说:‘小吴,你豆瓣鲤鱼跟峨嵋差不多。’高兴得不得,以为张先生心里很喜欢呢。哪晓得他那天无缘无故发顿脾气,便叫马上搬走,多天都不许留。没想到张先生竟是个那样没有情义人。阿青,你那天到底见着张先生没有?他还在生气?——”
吴敏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颤抖抖,听得人心烦。突然间,好像又看到张先生在嘴角上那道深深、凶残笑痕似,打断吴敏怨诉:
“见着他,他跟萧勤快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群星会》。”
“哦——”吴敏暧昧地叹口气,过片刻,他立起身来。
“先走,去买点东西吃。”
“在台大医院,手腕割开,正在输血。”
“哦——”
张先生舒口气,却又转过头去看电视。彩色荧光幕上,映着《群星会》,青山和婉曲两人正做着情人姿态,在合唱:
菠萝甜蜜蜜
菠萝就像你
吴敏走下台阶,他那张白纸样脸,在黑暗里漂泊着。
回到莲花池那边,已是半夜时分。播音台扩音已经寂灭,公园里游人都已离去。于是们王国,从黑暗里便倏地涌现出来。莲花池台阶上,黑影幢幢。三水街那群小幺儿,三三两两,木屐踏得啪哒啪哒,异常嚣张。亭子那边,们那位年高望重元老盛公,正拖着蹒跚步子,蹭向们师傅杨教头,衰疲地探问道:“有新鲜孩子?”盛公已经老耄,而且背脊还患严重风湿。他找孩子做伴,只是为着陪他老人家消个夜,喝杯烧酒罢。盛公晚上常常失眠,
萧勤快也踅过来,屁股坐在张先生旁边,只脚却蜷到沙发上,手在抠着脚丫子,两个人好像同时都给青山和婉曲歌吸住,看着电视,眼睛也不眨下。青山挽着婉曲腰,踱来踱去,首歌都快唱完,张先生才猛然记起似,转过头来,问道:
“吴敏z.sha,你来找干什?”
张先生大约四十上下,开家贸易洋行,专门出口塑胶玩具。他是个英俊男人,鼻梁修挺,头发抿得丝不苟,鬓脚微微带着丝花白。可是他那张削薄嘴,右边嘴角却斜拖着条深得发黑痕迹,好像径挂着抹冷笑似。吴敏躺在急诊室里输血时候,在耳根下央求:请张先生到医院去趟。可是望着张先生嘴角那抹近乎凶残笑容,时舌结,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来得正好,吴敏还有包旧衣服留在这里,你顺便带给他吧,”张先生说着却向萧勤快指示下,“去把那包衣服拿来。”
萧勤快赶忙跳下沙发,跑到里面去,取出包旧衣服来。那是几件发黄绉成团内衣裤,还有两件破旧花衬衫。萧勤快把那包旧衣服朝手里塞,连翻几下他那双鼓鼓金鱼眼,满脸得色。回到台大医院,没有把那旧衣服拿出来,对吴敏说:张先生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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