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伯
遇到这机会，就没有不立刻打
过去
，他手里若是拿着蝇甩子，他就用蝇甩子把去打。他手里若是拿着烟袋，他就用烟袋锅子去打。
把他气像老母鸡似，把眼睛都气红。
那些顽皮孩子们看他打来，就立刻说：“有二爷，有二东家，有二掌柜，有二伯。”并且举起手来作着揖，向他朝拜着。
有二伯看他们这样子，立刻就笑逐颜开，也不打他们，就走自己路去。
可是他走不多远，那些
他乳名叫有子，他已经六十多岁，还叫着乳名。祖父叫他“有子做这个。”“有子做那个。”
们叫他有二伯。
老厨子叫他有二爷。
他到房户，地户那里去，人家叫他有二东家。
他到北街头烧锅去，人家叫他有二掌柜。
“那个人好。”
“介个人坏。”
“介个人狼心狗肺。”
“介个物不是物。”
“家雀也往身上落粪，介个年头是啥年头。”
？
比方那亮亮堂堂大瓦房吧，你二伯也有看见，可是看见怎
样，是人家，看见也是白看。听也是样，听见又怎样，与你不相干……你二伯活着是个不相干……星星，月亮，刮风，下雨，那是天老爷事情，你二伯不知道……“
有二伯真古怪，他走路时候，他脚踢到块砖头，那砖头把他脚碰痛。他就很小心地弯下腰去把砖头拾起来，他细细地端相着那砖头，看看那砖头长得是否不瘦不胖合适，是否顺眼，看完，他才和那砖头开始讲话：“你这小子，看你也是没有眼睛，也是跟样，也是瞎模糊眼。
不然你为啥往脚上撞，若有胆子撞，就撞那个耀武扬威，脚上穿着靴子鞋……你撞还不是个白撞，撞不出大二小来，臭泥子滚石头，越滚越臭……“
他和那砖头把话谈完，他才顺手把它抛开去，临抛开时候，他还最后嘱咐它句：“下回你往那穿鞋穿袜脚上去碰呵。”
他到油房去抬油，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
他到肉铺子上去买肉，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
听人家叫他“二掌柜”，他就笑逐颜开。叫他有二爷叫他有二东家，叫他有二伯也都是样地笑逐颜开。
有二伯最忌讳人家叫他乳名，比方街上孩子们，那些讨厌，就常常在他背后抛颗石子，掘捧灰土，嘴里边喊着“有二子”“大有子”
“小有子”。
四
还有，有二伯不吃羊肉。
五
祖父说，有二伯在三十年前他就来到们家里，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
而今有二伯六十多岁。
他这话说完，那砖头也就拍搭地落到地上。原来他没有抛得多远，那砖头又落到原来地方。
有二伯走在院子里，天空飞着麻雀或是燕子若落点粪在他身上，他就停下脚来，站在那里不走。他扬着头。他骂着那早已飞过去雀子，大意是：那雀子怎样怎样不该把粪落在他身上，应该落在那穿绸穿缎人身上。不外骂那雀子糊涂瞎眼之类。
可是那雀子很敏捷落粪之后，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于是他就骂着他头顶上那块蓝瓦瓦天空。
三
有二伯说话时候，把“这个”说成“介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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