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每天和娟娟在五月花下班,总是两个人块儿回家。有时候夏天夜晚,们便叫辆三轮车,慢慢荡回们金华街那间小公寓去。现在不同,现在常常个人先回去,在家里弄好消夜,等着娟娟,有时候等便等到天亮。
金华街这间小公寓是花生积蓄买下来。从前在上海万春楼时候,曾经攒过几文钱,比五宝她们资格都老,五宝还是手带出头;可是场难逃下来,什都光,只剩下对翡翠镯子,却还直戴在手上。那对翠镯,是五宝遗物,经过多少风险,都没肯脱下来。
到五月花去,并不是出于心愿。初来台湾,原搭着俞大傀头他们几个黑道中人,并跑单帮。哪晓得在基隆码头接连几次事故,俞大傀头自己点老本搞干不算,连首饰也统统赔进去。俞大傀头最后还要来剥手上那对翠镯,抓起把长剪刀便指着他喝道:你敢碰碰手上这对东西!他朝脸上吐泡口水,下狠劲啐道:婊子!婊子!做辈子生意浪,就是听不得这两个字,男人嘴里骂出来,愈更龌龊。
酒家生意并不好做,五月花老板看中资格老,善应付,又会点子京戏,才专派去侍候那些从大陆来老爷们,唱几段戏给他们听。有时候碰见从前上海老客人,他们还只管叫云芳老六。有次撞见卢根荣卢九,他看见便直跺脚,好像惋惜什似:
“阿六,你怎又落到这种地方来?”
对他笑着答道:
“九爷,那也是各人命吧?”
其实凭个外省人,在五月花和那起小查某混在块儿,这些年能够攒下笔钱,就算本事大得很。后来泥着们老板,终究捞到个经理职位,看管那些女孩儿。五月花女经理只有和胡阿花两个人,其余都是些流氓头。倒并不在乎,是在男人堆子里混出来,和他们拼惯。客人们都称做“总司令”,他们说海陆空大将——像丽君、心梅——手下都占齐。当经理,只有拿干薪,那些小查某皮肉钱,又不忍多刮,手头比从前紧多,最后把外面放账钱,并提回来,算又算,数又数,终于把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也卸下来,才拼凑着买下金华街这幢小公寓。买这栋公寓,完全是为娟娟。
娟娟原来是老鼠仔手下人,在五月花日子很浅,平常打过几个照面,也并未十分在意。其实五月花那些女孩儿擦胭抹粉打扮起来,个个看着都差不多,年多以前,那个冬天晚上,到三楼三三去查番。推门进去,却瞥见娟娟站在那里唱台湾小调。手里桌有半桌是日本狎客,他们正在和丽君、心梅那几个红酒女搂腰搂腰,摸奶摸奶,喧闹得不得。房子烟,房子酒气和男人臭,谁也没在认真听娟娟唱。娟娟立在房间角,她穿着件黑色缎子旗袍,披着件小白褂子,头垂肩长发,腰肢扎得还有捻。她背后围着三个乐师,为首是那个林三郎,眨巴着他那双烂得快要瞎眼睛,拉起他那架十分破旧,十分凄哑手风琴,在替娟娟伴奏。娟娟是在唱那支《》。她歪着头,仰起面,闭上眼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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