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根扁担,罩头棍,当场打得他额头开花。去年八月里刮台风,长春路带淹大水,们店里桌椅都漂走。水退时候,长春路那条大水沟冒出窝窝死鸡死猫来,有烂得生蛆,太阳晒,条街臭烘烘。卫生局来消毒、打捞时候,从沟底把秦癞子钩起来,他裹得身污泥,硬邦邦,像个四脚朝天大乌龟,谁也不知道他是什时候掉到沟里去。
讲句老实话,不是卫护们桂林人,们桂林那个地方山明水秀,出人物也到底不同些。榕县、武宁,那些角落头跑出来,个个龇牙咧嘴。满口夹七夹八土话,看总带着些苗子种。哪里拼得上们桂林人?站出来,男男女女,谁个不沾着几分山水灵气?对那批老光杆子说:你们莫错看这个春梦婆,当年在桂林,还是水东门外有名美人呢!替们爷爷掌柜,桂林行营军爷们,成群结队,围在们米粉店门口,像是苍蝇见血,赶也赶不走,先生就是那样把搭上。也难怪,们那里,到处青山,绿水,人眼睛也看亮,皮肤也洗得细白。几时见过台北这种地方?今年台风,明年地震,任你是个大美人胎子,也经不起这些风雨折磨哪!
包饭客人里头,只有卢先生个人是们桂林小同乡,你看不必问,就知道。人家知礼识数,是个很规矩读书人,在长春国校已经当多年国文先生。他刚到们店来搭饭,记得也不过是三十五六光景,径斯斯文文,眼也不抬,口也不开,坐下去便闷头扒饭,只有替他端菜添饭当儿,他才欠身笑着说句:不该你,老板娘。卢先生是个瘦条个子,高高,背有点佝,杆葱鼻子,青白脸皮,轮廓都还在那里,原该是副很体面长相;可是不知怎,却把头头发先花白,笑起来,眼角子两撮深深皱纹,看着很老,有点血气不足似。常常在街上撞见他,身后领着大队蹦蹦跳跳小学生,对街时候,他便站到十字路口,张东西跑过街去。不知怎,看见他那副极有耐心样子,总使想起从前养那只性情温驯大公鸡来,那只公鸡竟会带小鸡,它常常张着双翅,把群鸡仔孵到翅膀下面去。
聊起来才知道,卢先生爷爷原来是卢兴昌卢老太爷。卢老大爷从前在湖南做过道台,是们桂林有名大善人,水东门外那问培道中学就是他办。卢老奶奶最爱吃们荣记原汤米粉,还跟着们奶奶到过卢公馆去过呢。
“卢先生,”对他说道,“从前到过你们府上,好体面间公馆!”
他笑笑,半晌,说道:
“大陆撤退,们自己军队把火,都烧光喽。”
“哦,糟蹋。”叹道。还记得,他们园子里种满有红有白芍药花。
所以说,能怨偏向人家卢先生吗?人家从前还不是好家好屋,样也落难。人家可是有涵养,安安分分,句闲话也没得。哪里像其他几个广西苗子?摔碗砸筷,鸡猫鬼叫。肚子发不完牢骚,挑们饭里有砂子,菜里又有苍蝇。就不由得光火,这个年头,保得住命就是造化,不将将就就,还要刁嘴呢!也不管他们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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